误诊

肺结核，在过去曾是让人谈之色变、闻之心惊的疾病。这种病俗称“痨病”，是一种古老的慢性传染病。由于不清楚发病原因，晚期肺结核病人会出现身体连续发烧、整日咳嗽不断，痰多带血，脸色变黑，四肢无力最后死亡的情况。

这种病在过去是无法医治的“绝症”。听当地老人讲：“患者轻则被逐出乡土，撵进深山老林，重则被活埋，烧死或抛入深坑”。

然而本故事中的主人公华先生，却和大山深处的肺结核患者有着不解之缘。

引子

老鹰寨几百个男子汉提起斧头，扛着锄头，背来几大桶柴油，把何家团团围住。他们对着何家高声怒吼:“赶走恶魔！滚出老鹰寨！如若不滚，烧光房子！烧死全家！”吼声声震如雷，响彻云霄。何家一家老小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躲在家里等死……

这胆颤心惊的一幕时常在何二梦中再现，成为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1

在县城西面约80公里的老鹰寨，有一家人姓何。何家有三女一男，除大女儿外，其余三兄妹都在学校读书，其中何二正在读中学，他是何家的香火，是爸妈的糯米崽。

不知什么原因，何二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先是手脚麻木，不久连续发热发烧，咳嗽不断，痰中还带血丝，脸色渐渐发黑，四肢开始软弱无力，直到走不动路。家人到处求医问药，但却无济于事。

村里人传言这是肺结核！

听说何二得的是人见人怕的肺结核，一时间，所有邻居都远离他们一家，原来的亲戚也都渐渐疏远他们，不愿和他家往来。让父母操心的大女儿，已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就是没有人上门来提亲，谁也没胆量娶一个有肺结核兄弟的女人来做媳妇。

自传言何家老二得肺结核后，何家人就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和孤立起来。父母整天忧心忡忡，欲哭无泪，他们仰天长叹：天啊，我们该怎么办啊？！

得了这种病，何二不敢出家门，不敢见人，当然，也没有谁想见到他。父母虽心疼他，但始终找不到医治他的好药方。可怜的大姐，天天以泪洗面，一方面她担心弟弟的身体，一方面她又憎恨这么一个咳嗽不停，吐血不止，样子吓人，影响她嫁不出去的弟弟。三妹四妹还小，一点都不懂事，见到哥哥这副模样，都躲他远远的，不愿再和他说一句话。

有人说，哪怕你和肺结核病人打个照面，都有可能被传染；也有人说，肺结核病人坐过的板凳，摸过的东西，不小心被人碰到，也有可能会被传染；甚至还传言，肺结核病人死后，必须用柴火把他烧成灰，把他的骨灰深埋，要不然这个村的人都会被传染。

得病后的何二，怕传染家人，只好呆在他家废弃的猪圈里。不久，被家人转到他家后院的地窖中。家人每天按时用绳子掉一只木桶到地窖，给他送水送饭。

人们见到他家任何人，都躲得远远的，都不愿和他们说半句话，好像他们家所有的人都得了肺结核似的。

何家人得肺结核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地村民感到极度恐慌，有人将何家人得肺结核的事快速报告到当地政府。

接到群众报告，当地政府高度重视这件事，立即请示上级，派出医生来老鹰寨，进到何家。通过医生检查化验，初步诊断何二所患之病可能就是人们惧怕的肺结核。

先前的传言现在基本变成了可怕的事实！

何家人得肺结核了！何家所有人都得肺结核了！这个可怕的消息很快在老鹰寨传开。

第二天一大早，老鹰寨两百来户人家一百多位老人一起涌到当地政府门口，强烈要求政府把何二全家赶走！老人们扬言：赶不走何二全家，他们就带着一家老小远走他乡。

那边，政府工作人员还在耐心地给老人们做解释和劝导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这边，同一天一大早，老鹰寨几百个男子汉提起斧头，扛着锄头，背着几大桶柴油，来到何家，把何家团团围住。他们高声怒吼:“赶走恶魔！滚出老鹰寨！如若不滚，烧光房子！烧死全家！”

门外人头攒动，吼声如雷。屋内何家如临大敌，个个心惊胆颤，他们把所有的门抵得死死的，躲在屋里大气都不敢出。全家在里面抱头痛哭，恐惧绝望到了极点。

情况万分危急！眼看就要出人命！

当地村干部立即将此事报告到当地政府，当地政府紧急上报并火速派出工作组和医务组赶来处理这一突发事件。

工作组负责疏导劝解，做围堵群众的思想工作，安抚大家不要冲动，告诫大家不要乱来；医务人员及时对何二的父母、大姐及两个妹妹进行认真仔细的检查，化验。最后得出的结论：除何二可能患上肺结核外，他们家其他人一切正常。

医生建议，鉴于现在这种情况，必须立即对何二进行隔离，如果不隔离，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大家对肺结核病人何二的态度异常坚决，他们强烈要求何家人立即将何二烧死。可怜何二的父母，面对人们无理的要求，伤心看着他们可怜的命根子那绝望的神情，怎么忍心亲手烧死自己的亲骨肉啊？！

当天，经当地防疫部门紧急联系，何二被医护人员送到离老鹰寨两百多公里外的野人坳杏林所。

一出因疑似肺结核险些引发的惨剧被及时制止，何家其他人幸运逃过了这事关生死的一劫。

2

杏林所位于老鹰寨200公里外的野人坳，这里非常偏远，穷山恶水，深不可测，解放前是土匪出没藏身之地。解放后，国家为将肺结核患者隔离治疗，在野人坳深处修建了这所特殊医院杏林所。

在杏林所，何二看到那些先被送来的病友：他们有一个共同点，身体连续发烧、咳嗽不断，痰多带血，脸色变黑，四肢无力，样子吓人。和他们相比，何二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被送到这里来之前，他只早晚咳嗽，痰中略带血丝，脸色虽然在变，但还没有完全变黑。由于医治及时，加上有针对性的用药，不久，他的病情得到了缓解。

自从被查出得了疑似肺结核，他感到极度绝望。每当看到全村人因他患了这种病都怕被传染而孤立疏远他们全家时，他感到万分痛苦，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全家。想到因自己的原因，早就该嫁出去的大姐也跟着倒了霉，没有一个人敢到他家来提亲；想到因自己的原因，两个妹妹被当地学校无情拒之于门外，想读书可是却不准再跨进校门半步；自从得了这个病，昔日的同学、好友一个个远离他，没有一个人对他说半句安慰的话语。夜深人静，他常常听到父母躲在里屋偷偷的啜泣，那哭声，撕心裂肺，他听得真真切切。想到这些，他的心一阵比一阵疼痛。可是，这能怪他吗？！

现在他才猛然想起：在他读中学第二年冬天，已接近年关，一天早晨，在他家门前蜷缩着一个人，大概六十岁左右，因太冷太饿昏倒在他家门前。这人双手交错放到左右衣袖中，更可怕的是他嘴角流血，一直咳嗽不断，脸上像敷满了墨，样子好吓人。大姐起得早，一打开门，碰到这情景，吓得高声尖叫。父母闻讯赶来，摇醒昏迷中的那个人，询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从小何二就知道，父母在当地是最善良的。不管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在村里讨不到吃的，只要来到他家，或多或少都不会饿肚子。除了给叫花子吃的，有时还要让他们住一晚上。何家的善行一传十，十传百，方圆几十里，凡是讨不到饭的，总要想方设法问到他家来。

今天这个要饭的不知饿了好久才访到他家来。看到这种情况，父母连忙把这人扶到家里坐好，烧火做饭，让他饱饱的吃了早饭。原以为吃完早饭他会走，可因他身体太虚弱，拄着拐棍迈着颤巍巍的双腿怎么也走不动。父母心慈，又留他在家住了两天。

两天后，那人体力已经恢复，不好意思再打扰，执意要离开。在离开的那天早晨，那人早早起床，帮他家劈了一大堆柴，算是对好心人的报答，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

何二清楚记得，每到冬天，他那双手都要开裂，俗称开冰口。那年，他的冰口早早就开了，一用力常常鲜血直流。叫花子走后那段时间，他天天烧火做饭，所烧的柴全是那个叫花子劈的。现在何二才明白，那个叫花子，他妈的可能就是一个该死的肺结核患者！叫花子劈的柴上，可能残留了结核病菌，刚好那段时间他双手开裂，他用开裂的双手拿柴烧火，有可能才感染了这可怕的肺结核病毒！

更让何二难过的，不是他得了这种可怕的疑似肺结核，而是在他得了这种病之后，全村人对他们一家的那种可怕的冷漠。那种冷漠，时刻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恨那个要饭的，他恨村里所有的人，恨所有远离他的同学、朋友，恨这个无情的世界。

在野人坳杏林所，见惯了发烧咳嗽，见惯了痰中带血，见惯了肤色变黑，四肢无力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深深地知道，这里的每一个肺结核病人，都有一段伤心的往事，都有太多太多伤痛与无奈。

刚来野人坳，每天天不亮，大山深处早早传来各种鸟鸣，他听到这些烦人的噪音，常常把耳朵捂得紧紧的。时间久了，哪天听不到鸟鸣，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几年后，他的病情得到缓解，不再发烧，咳嗽减缓，痰中已无血丝，手脚变得有力，更高兴的是脸上已渐渐恢复了血色。

这时候，何二开始思念家中的父母，思念他的大姐，思念他可怜的两个小妹。他多么想知道家里的一点消息啊！

病情减轻后，每当来了新病友，他总是来到他们身旁，和他们聊天拉家常。他知道，这些得了肺结核的人，内心是多么的孤独啊！于是，只要有时间，他都要去到病友中间，和他们说说话，安慰安慰他们，告诉他们一定要相信这里医生的技术，劝说大家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让他们重塑生活下去的信心。

一晃来到野人坳就是二十多年，他来的时候才十五岁，现在他已经三十六七了。在这大山深处，在这与世隔绝的野人坳，家人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他想家中亲人来看望他，但是却一直没有一个亲人来过。好长时间，他一直埋怨家人嫌弃他，不想认他这个苦命的人。后来他慢慢想通了，他被送到这里的二十多年，也从来没有看到哪一个病人有亲人来看望过，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家人抛弃了。但是，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怨恨他们，相反，他还有些同情他们，因为当初家人并没有什么过错，就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全家人被歧视，被孤立。家人是多么的无辜啊！

想到这里，何二觉得当初村里人的做法其实也值得原谅。当初，大家都不知道肺结核病是怎么回事，大家闻“结核”色变，因为人的本能是怕死。何况，大家并不知道肺结核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染的，想到这些，他又开始原谅他的邻居，他的熟人，他的同学。

这些年来，白天除了帮医护人员进行简单的护理，更多的时间他都在帮医生给病人做思想工作，陪他们聊天，给他们关怀。在这里，他是最积极最阳光的病友。

何二的病在医生的精心医治下得到了根治。在野人坳杏林所所有病人中，他是最幸运的一个了。

在野人坳杏林所的病人中，有一位更可怜的女人，叫小凤，大概有三十多岁。她刚被送来时整天咳嗽，满口吐血，脸色发黑，走路一瘸一拐，非常吃力。刚来那会，她不和任何人说话，医生发药给她，她把药全扔掉。她伤心绝望，不吃不睡，所有的医生拿她没办法。后来，何二主动请缨，用自己的经历劝说小凤，给她讲故事，陪她聊天。在何二的关怀下，小凤的抵触情绪有所改变，开始配合医生的治疗。

天长日久，两个年轻人的心有了碰撞。

何二一直在等，等小凤完全康复的那一天。终于，经医生的全面检查，小凤的身体已经全面康复。他们向野人坳杏林所领导多次提出申请，后来相关部门终于同意了他们结婚的请求。

两个年轻人在杏林所简易的礼堂，在医护人员的热心操办下，在所有病友的真诚祝福中拜了天地，正式结为夫妻。这是野人坳杏林所成立以来的首例婚礼，虽然没有各自父母在场，但他们感到无比的幸福，医生和病友的真心祝福对他俩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结婚后的小凤沉浸在爱情的甜蜜包围之中，尽管她手脚不太方便，做家务也很吃力，但她每天都早早起来，把简易的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何二享受到了家的温馨和幸福。

3

在野人坳杏林所的所有病人中，只有何二上过中学，他能看书读报，能写会说，现在又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为了丰富野人坳病人的业余生活，何二多次向杏林所领导申请，要求开办野人坳杏林学堂，由他义务为肺结核病人当先生，教大家识字写字。他知道，这里的病友早就想学文化，就是苦于没有先生。他也知道，外面的先生没有哪个会自愿来这里的，也没有哪个有胆量敢来野人坳教一群肺结核病人。现在，除了他，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他多次的申请，加上病友们再三的请求，上级领导终于同意在野人坳建立第一所学堂，学堂取名为“杏林学堂”，学生就是这里的病人，先生就是何二。

从此，何二成了野人坳杏林学堂的何先生。

何先生在野人坳正式当了先生，除了极个别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行动不便的重度病人外，其余所有病人，都来到他的学堂，拿起课本像所有一年级新生那般兴奋，坐在教室里无比兴奋地来学习。

在这群特殊的学生中，有一个女学生比较特别。

别看她才八岁，可学东西接受能力却比一般人要强许多，她就是何先生的宝贝女儿。何先生给女儿取的名字叫何凤花，这个名字把他和妻子小凤的姓名都用上了一点，何先生是希望女儿将来生活像花一样灿烂美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何凤花一天天长大，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可是，命运就是捉弄人，在女儿凤花九岁那年秋天，何二再次遭遇不幸。他亲爱的妻子小凤不幸染病身亡！丢下他和可怜的孩子，从此阴阳两隔。

为了安葬妻子，他到处求人借高利贷，终于把妻安葬。但利滚利的高利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把高利贷尽快还了。有好心人给他指了一条路，让他到信用社贷款来把高利贷还了。

从被送进野人坳杏林所近三十年，他从未跨出过茫茫野人坳。当时有规定，未医治好的肺结核病人，是绝不允许踏出野人坳杏林所半步的。那些已经彻底医治好的病人，也必须向医院领导申请，经过上级批准后才有机会走出大山，但规定不论有多远，必须当天返回野人坳。现在他申请要外出贷款，院领导考虑到他情况特殊，终于批准他外出到信用社贷款，假期仅有一天。

从野人坳杏林所到离野人坳最近的乡信用社，有四十多公里，并且路并不好走。凌晨从野人坳出发，他走了将近八个小时，终于来到乡信用社，找到了信贷员。可是，像他这种人，户口在野人坳，肯定是患过肺结核，把款贷给他，到时他拿什么还呢？不论他怎么央求，人家就是不答应贷款。可是，贷不到款，他借的高利贷将越长越高，这可怎么办啊？于是他下定决心，今天就是下跪，也要把钱从信用社贷出来。他站在信用社办公室门口，苦苦哀求了两个多小时，信贷员被他搅得心烦，顺口说了一句：“要贷款可以，但必须找一个担保人，到时我们不找你，我们只找担保人”。

贷款找担保人，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不愿意，更何况像他这种从来没跨出过野人坳，一直待在野人坳大山深处的病人，几十年与世隔绝，现在要找一个担保人，谈何容易。关于这一点，信贷员清楚得很，叫他找担保人只是一个托辞，就连何二自己也知道，要找这么一位好心人，这比登天还难啊！

可是，找不到担保人，今天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吗？现在人家叫我找担保人，就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可是，谁愿意帮我啊？谁愿意帮我啊？！

站在信用社办公室门口，他反复念叨着“谁愿意帮我啊，谁愿意帮我啊？！”，不停地自言自语。每来一个贷款的，他都上前去求人家，可是，所求之人和他无亲无故，人家凭什么帮他呢？

他就这样一直求人，到了下午，终于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大爷。大爷告诉他，去年，他也是来贷款，也是找不到担保人。听人说，离信用社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学，在小学里有一位先生，这个先生是个大善人，凡是穷人有事找他帮忙，他都会尽力而为。老大爷和他也不认识，只是大爷的孙子是这位先生的学生，带着试一试的心理，大爷找到这位先生，这位先生知道大爷的儿子不幸遭遇车祸离世，儿媳远嫁他乡，留下一个孤老头带着可怜的孙子，于是毫不犹豫的为他当了贷款担保人。老大爷还说，今天他又来贷款，还是去找的孙子的班主任，小学的那个先生，那个大好人。

大爷见他可怜，叫他赶快去小学找他孙子的先生，那位先生姓华，你叫他华先生，也许他会有办法。

听了大爷的话，何二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路飞奔，边跑边问，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小学，找到华先生。见到华先生，他很激动，想到要央求一个陌生人帮忙，他觉得应该实话实说。于是，他把自己的遭遇如实对华先生说了。他还说，自己也是先生，不过是在野人坳杏林学堂当先生，希望华先生看在他也是先生的面上帮他这一回。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华先生面前，这人脸色特别，黑黑的，头上稀疏长了几丝丝头发，确实像传说中的肺结核患者。听了他的话，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华先生最后决定：答应给他当一回担保人！

谢天谢地，在好心的华先生的帮助下，他终于在信用社贷到了三千元现金！

当何二从银行取出现金，已是下午六点左右了。偏偏这时，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他抬头看看天，谢了好心的华先生，正要往回赶。华先生这人就是好，他看何二贷了三千元钱，天色已晚，路途又远，担心他带着这么多钱不安全，于是决定：冒雨骑摩托送他回野人坳。

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华先生驾着摩托，在坑洼不平的林间小道上前行。雨不算大，但长时间被秋雨淋着，他俩衣服全身已经湿透，秋风一阵阵灌来，让人受不了。华先生也是苦命人，他不怕这些。华先生是热心人，雨再大，风再冷，是阻挡不了他今天的承诺的。

坐在华先生摩托的后座，何二百感交集，他万万没想到，今天遇到了面前这位大好人！好多次，他都劝说华先生不要再送了，他自己可以走，但是，华先生就是要坚持，坚决不让他从摩托车上下来。晚上十一点左右，秋天的野人坳已是黑漆漆的，在这风雨交加，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时候，他们终于到家了。

下了摩托，拐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何先生的家。他的家，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很小的窝棚。钻进他家矮小的窝棚，华先生看到一个小女孩，大约七八岁，孤零零的蹲在柴火堆边。在火光映照下，只见她满头乱发，满脸是灰，一边烤着柴火，一边用她那黑而瘦削的小手剥着烧焦了的几个土豆在吃。小女孩诧异的看着父亲，又偷偷看了一眼这个陌生人，也不说话，也不看人，然后走出她家小窝棚，消失在雨夜的漆黑中。

华先生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一个草墩，拖过来坐在柴火堆边烤火。何二忙着烧火做饭，他想好好做一顿饭来招待华先生。可当他翻箱捣柜找米下锅时，才发现家中已经没米了，最后找到一口袋土豆，把水烧开只好煮土豆来招待华先生。其实，华先生来野人坳，早就告诫自己，人可以送他到家，但饭绝对不能吃，他对野人坳肺结核也早有所耳闻，也知道肺结核的危害和严重性。现在何二找不到米下锅，对何二来说是一件让他感觉非常难堪的事情，但对华先生来说恰恰可能是好事，因为即使今天何二有米下锅煮饭，煮出来的饭他也不敢吃，他心里这样想，但碍于面子，又不好说不敢吃他煮的饭。现在煮土豆吃，土豆卫生，没有受到污染，这个他敢吃。

他们两个大人坐在柴火堆边，一边烤着被雨水淋湿了的衣服，一边煮着土豆。何二一直说着感谢的话，不停拨弄着柴火，他希望快点把土豆煮熟，他怕恩人挨饿。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土豆还没煮好，他们的衣服都还没有烘烤干，华先生其实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时，何二的女儿突然从外面钻了进来，她双手捧着一个东西。走近才发现，原来她双手端的是一个葫芦瓢，瓢里装得有不知哪里拿来的什么东西。何二问女儿，“这么大的雨，天又这么黑，你死去哪儿了？”听到父亲问，女儿终于说话了，她说：“阿爹，家里好几天没米了，我跑到医院张院长和王医生还有谭医生家去借饭来给叔叔吃，他们家饭干净，叔叔敢吃。”

一时间，华先生被眼前这个小女孩的举动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刚刚死了妈妈，那么可怜，却懂得关心人，体谅人！这样的孩子，将来一定大有出息！

刚来时他暗自告诫自己，坚决不吃肺结核病人的东西。现在，捧着小女孩在雨夜中高一脚浅一脚跑到张院长和王医生谭医生家去借来的那瓢饭，他突然闻到了米饭的香味，这才感到肚子饿得受不了。他腾出左手，把小女孩拉到面前坐在自己旁边，轻抚着小女孩的乱发，百感交集。长这么大，今天他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意想不到的举动深深的打动，这种感动，刻骨铭心，心中虽然伴有隐隐的痛，但更多的是暖暖的幸福！这是他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你想一想，一个小女孩，刚刚死了妈妈，又冷又饿，那么可怜，多么渴望爱的关怀。可是今天，在这漆黑的夜晚，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刻，小女孩竟然不顾天黑路滑，跑了好多家才借来一瓢干净的白米饭来，这孩子多懂事啊！

此时此刻，华先生全身被一种温暖浓浓的包围着。

葫芦瓢里的米饭倒出来后，华先生把它分成三碗，每人面前一碗。可是何二父女俩却坚决不要，他们说这是特意拿来招待客人的，他们希望客人全都吃下。在饥寒交迫的夜晚，独享一瓢米饭，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过分，但是，这是一瓢小女孩冒雨去借来的米饭，这是小女孩摸黑走了好远的路，去了好几家才借到的一瓢白米饭，这也是一瓢最卫生，最喷香的白米饭！这个，华先生如果真的全吃下了，那他就不是好人华先生。最后在华先生的一再坚持下，他们三个人分吃了那瓢借来的米饭。然后，三个人又一起分吃了煮熟的所有土豆。

这一顿饭，是华先生记忆中最香最美的一顿饭！

在回家的路上，华先生脑海深处总浮现出何二女儿凤花那瘦削的面庞，一直回味那瓢借来的白米饭所留下的余香。

华先生感到好奇怪，平时听到肺结核怕得不得了，见到肺结核病人就躲得远远的，今天居然和真正的肺结核病人打了一次交道。尽管素未平生，却亲自去信用社心甘情愿帮他，为他当担保人，还义无反顾雨夜骑摩托送一个人们躲都来不及的肺结核病人。更不可思议的，他居然还在野人坳肺结核病人家美美地吃了一餐饭，收获了满满一摩托的感动。

一晃过去了三年，因为工作忙，华先生没时间再去野人坳。乡信用社也没来找过华先生，不知何二和他那可怜又可爱的女儿何凤花怎样了。

4

华先生虽然教的是小学，但是他在书画方面却颇有才气，他的书法作品在全国性大赛中多次获奖，其绘画作品也多次在省级画展中参展，因此原因，县城实验中学的校长慧眼识英才，破例把他这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怪才由乡小学请进县城，担任实验中学艺术班班主任兼书画先生，这是华先生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华先生学历才中师，但他书画能力强，对所有的学生，都有一颗博爱之心。但凡在他的班级读过书的，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打心里喜欢他的。

从偏远的乡小学，调到人才济济的县城实验中学，条件变好了，但华先生那颗对教育对学生无私的爱却一直没有改变。

调来实验中学后，华先生当医生的妻子也调到离县城约五公里的村卫生室，平时妻子住在工作的地方，年迈的父亲和懂事的女儿跟着华先生在县城生活。那时华先生除了当艺术班班主任，还上其他年级的绘画课，在家又当爹又当妈，够辛苦的了。

华先生调进实验中学第二年的9月2号，早上大约九点，突然有人在他家门外咚咚咚敲门，敲一阵，喊一声，“请问是华先生家吗？”再敲，再喊。听到敲门，华先生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当年求他当贷款担保的何二。见华先生开了门，何二先是一阵惊喜，然后带着哭腔说：“华先生，找你找得好苦啊！”

华先生连忙请客人进家坐，何二却坚持站在门口，说：“坐我就不坐了，华先生，是这样的，今年我那女娃该读初中了，昨天我带她到乡中学去报名，人家听说是从野人坳来的，死活都不给我家女娃儿报名，说怕传染，我啷个求他们人家都不收。”华先生问：“娃儿没哪样问题吧？”何二说：“去学校报名前，我专门带娃儿到县防疫站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完全正常。我还请县防疫站开了健康证明，也请野人坳的医生为娃儿做了全面体检，结论是：一切正常，非常健康。”边说边从上衣口袋摸出两张证明，递到华先生面前。华先生定睛一看，两张证明上都清楚写着：姓名何凤花，性别，女，年龄,13，经全面检查，身体一切正常无任何疾病。

听了何二的哭诉，看了何二递过来的健康证明，华先生心里堵得慌。此时此刻，他很同情眼前这个七尺男儿。

华先生这人心软，见不得人哭，特别是一个大男人当着他哭。他问：“你家娃儿呢？”何二抹了一把眼泪，连忙回头对外面喊：“凤花，快过来！”不久，从华先生宿舍不远的墙脚拐角处拘谨的走出一个女孩，穿的花布衣服宽大并不合身，脚套一双解放球鞋，头发蓬乱还焦黄，只是一双眼睛特别有神，这是女孩最显眼的特征。

何二伸手拉过凤花，说：“幺儿，快谢谢华先生，他是我们家大恩人！”“这娃儿，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小凤花人才也长出来了！”，华先生说。何二补充道：“今年小升初考试，凤花考的全乡第一，就因为她从野人山来，人家死活都不收，华先生，你看啷个办嘛？！”

看这对父女可怜，华先生再次真诚邀请他们父女俩进家坐。他说：“何先生，你这女娃儿命是苦，但特别懂事，将来一定大有出息，不读书太可惜了！”何二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晓得啷个办啊？”见何二如此焦急，华先生连忙安慰他：“何先生，不要担心，关于读书这事，我来想想办法。”“你有办法？!华先生”，何二急切的问。“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今天你们先回去，记住把你们野人坳杏林所的电话留给我，三天之后我电话通知你们结果。”

听了华先生的话，父女俩喜出望外，他们终于看到了读书的希望。两人当即千恩万谢告别华先生，回野人坳静候读书的佳音去了。

父女俩走后，华先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在想该怎样帮这个可怜的孩子。

接下来华先生到县防疫站去咨询有关肺结核及这个孩子的检查情况，又向相关医生咨询了与肺结核病人家属接触的注意事项。县防疫站医生告诉华先生，那家父亲确实带他女儿来检查过，通过全面检查，女孩子一切正常。至于如何同肺结核病人接触，主要记住吃东西碗筷要分开，注意饮食不能同锅同碗。华先生又问，如果这孩子来我家生活，会不会传染我们一家？”医生以肯定的语气告诉华先生，说这小女孩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任何疾病，更不会传染任何人。

得到县防疫站医生的答复后，华先生还是不太放心，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在省医工作的同学，向他咨询有关肺结核的问题，那位朋友的答复和县防疫站医生的答复大同小异。

得到这个结果后，华先生好高兴，他已经解除了后顾之忧，找到了解决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凤花读书的办法了。

回到家，他试探着同当医生的妻子商量，打算接纳野人坳何二那个女娃儿到县城来读书，费用由他负责。妻子一听，坚决不同意，但她知道，华先生决定的事，雷都打不动。这次华先生来了个软磨硬泡，妻子经不住华先生的软磨硬缠，最后终于答应了丈夫的请求。

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华先生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接下来他马不停蹄跑到他现在实验中学校长办公室，找到校长，说他有一个乡下亲戚，学习好但家里穷，希望校长开恩，让这孩子到这里读中学。校长也是穷人出生，最看重的就是那些学习好家里穷的孩子，他说：“华先生，你叫这娃儿来，我们两天后要进行新生入学选拔性考试，如果她学习真的好，那我们就把她收下。”

得到这个消息，华先生连忙跑到邮局去打电话通知野人坳的何二，告诉他两天后带娃儿来县城参加选拔性考试，学校收与不收就看娃儿这回考试的成绩。

两天后，考试结果出来，近千人参加的考试，凤花排在醒目的第三名！

本来，华先生想把凤花接到家中，但他又担心当医生的妻子不同意，因为家中有年迈的父亲大人和一个即将读中学的女儿需要他照顾，他怕影响孩子的学习，所以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好先让凤花住校，过一段时间再作打算。当然，凤花的一切费用由他全权负责。

这孩子，打小在野人坳生活，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是学习比所有人都刻苦，成绩一次比一次优秀。华先生告诫凤花，不论谁问你家在哪里，你都说在很远的乡下。这孩子也清楚，华先生的告诫意味着什么。所以，初中三年，没有人知道她的家在哪里。有好几次，好几个同学都问过她，但都被她搪塞过去了。

每次开家长会，都是华先生前去代开。华先生作为代理家长，每回都得到先生表扬。平时这孩子住学校，到周末，华先生就把凤花接到家中来解善一下生活，给她补充一点营养。这孩子特别懂事，每次到华先生家来，都要抢着做家务，还帮华先生辅导他女儿的功课。两个孩子接触多了，大家慢慢玩好了，还成了好朋友。当然，华先生没有告诉他的女儿，这个凤花是从野人坳来的，他担心女儿会歧视凤花。

一晃初中三年过去，中考成绩下来，凤花各科都非常优秀，总成绩在全县排名前十，这让华先生感到无比欣慰。

5

高中三年，华先生怕凤花营养跟不上学习受到影响，再次和当医生的妻子商量，将孩子接到家中来。妻子开始还是不答应，但挡不住华先生的劝说，最后还是让步了。

两个孩子都在读高中，自己又担任艺术班班主任，还担任其他班的绘画先生，人们提到华先生，都说他是学校的拼命三郎。

所有家长说到华先生，都对他翘大拇指。学校哪个班不好管理，校长就去请华先生，只要他一出面，不出一年，那个班一定管得非常好。哪家孩子不听话，家长想方设法都要调到华先生这个班来。说来也怪，那些不爱学习，不听话的孩子，来到华先生的班级，华先生也不打，也不骂，他主要精力是找那些调皮的孩子聊天，找到他们不爱学习的原因，发现他们各自身上的闪光点，不出三两月，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个个归心伏法，个个成了乖孩子，好学生。

值得庆幸的，是住在华先生家的女孩凤花同学现在成了华先生班上的学生。

高中三年，这孩子在华先生的班上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一般孩子读高中，每晚都要学习到十二点，甚至更晚。可是这孩子读高中后从来不熬夜，晚上十一点半之前，她一定准时睡觉。平时学得轻松，积极参加学校班上的各种活动。她懂事勤快，班上或家中的事她总是抢着去做。同学有困难，她会热心相助。

她感到自己好幸福，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遇到华先生这么好的人；也没想到，有机会能进县城来实验中学读书；也没有想到，能有幸成为华先生的学生；更让自己深感不安的，是华先生还不嫌弃自己，居然把自己接到他家里，和他们家一起生活！每当想到这些，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绝不能辜负华先生对自己的期望！

华先生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爱好是下棋。平时无事时，他教两个孩子下棋。每到周末，做完家务和作业，华先生都要抽时间陪两个孩子在棋盘上来几盘，一来放松放松，二来利用这段时间和孩子进行交流。

一晃几年过去，凤花进入紧张的高三。

有一天，突然来了个电话，电话是野人坳杏林所所长打来的，说野人坳的何二得了重病，一直念叨着：华先生——华先生……电话中说，叫华先生务必去一趟野人坳。

接到电话，华先生没敢告诉凤花她父亲病重的消息，他怕影响孩子的学习。

当晚华先生骑着他那俩旧摩托，风急火燎赶到野人坳，见到奄奄一息的何二。

躺在病床上的何二，满眼是泪，伸出干瘦的双手，紧紧握住华先生的双手，断断续续对华先生说：“其实……我的家……离这里有……两百多公里……家中有……父母……大姐……还有两个……妹妹……我很想他们……可是……早就不我……我好失望啊！”接着他又断断续续的说：“你……大……好……人”他一边断断续续，一边痛苦地呻吟，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他使出全身力气，一字一句，花了好长时间，才含混不清的说：孩……子……交……何二失去知觉，一动不动，成了植物人。

何二成植物人的事一直被华先生保密着，他怕这个孩子在高考的节骨眼上经受不住这个沉重的打击，所以一直没敢告诉凤花。

因为学习紧张，华先生给凤花规定，高考之前及高考期间不得离开学校，不得离开他家。

高考前一天晚上，为了减轻孩子考试的压力，华先生又摆好棋盘，邀上两个即将高考的孩子，陪她们每人下了两盘棋，然后熄灯休息。

紧张的高考终于结束。高考成绩即将公布，华先生急不可待等候孩子们的高考成绩。

公布高考成绩那天凌晨两点，华先生一直守在客厅电话机旁。晚上三点，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的夜晚。华先生慌忙拿起话筒，话筒那头传来学校校长激动的声音：“老华啊，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咱们学校有一个学生这次高考太厉害了，你猜她考了好多？”校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不说话了。这下华先生急了，对着话筒吼：“我说校长大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是哪个那么厉害，到底考了好多分？”校长在电话中顿了顿说，“你听好了，老华同志，这次高考全校艺术类考生最高分在你们班，就是住在你家的那个女娃何凤花！听到这个消息，华先生兴奋得睡不着了，一晚上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二天，各大报纸都在显眼位置公布了高考喜讯，省高考艺术类状元为实验中学何凤花！

直到这个时候，华先生才郑重的把何二在几个月前不幸成植物人的消息告诉了凤花。

当年高考，凤花以超出艺术类重点院校录取线一百五十分的成绩被某重点艺术学院雕塑专业录取！

6

接到录取通知后，凤花突然离奇的消失了三天。

她悄悄去到省城人民医院，怀着异常忐忑之心，她要给自己做一次全面体检，在她心里，隐隐有个担心，她还是怕自己身上携带有那可怕的肺结核病毒!

通过一系列的全面体检化验，体检结果终于出来，结果显示：她的担心完全多余，她是一个身体健健康康的女孩！

但是她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关于她的父亲和母亲，毕竟她的父亲母亲曾经患过肺结核。

专家告诉她，根据你检查的结果，我们可以肯定，当年你的父母虽然都被送到了野人坳，但是根据医学和遗传学知识，我们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他们两人所患的病并不是肺结核。否则，就不可能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你。

专家又说，过去由于医学不发达，把类似于肺结核现象的所有病例通通归类为肺结核。其实你的父母当时可能只是得了一种疑似肺结核的病而已，而当年医生的判断，那纯粹是一个天大的误诊！

专家还告诉她，正因为她的父母所患的不是肺结核，所以在野人坳，他们的病才好得那么彻底。如果真的是得了那个病，那个病的传染性特别强，像她这么一个孩子，和父母长时间生活在一起，肯定要被传染，肯定也要患上那个可怕的肺结核。

专家还说，据其当年在医学院的博士导师回忆，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由于医学还不发达，许多病都曾经被误诊。而凤花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当年医学不发达被误诊的一个天大的悲剧！

最后，省医专家微笑着告诉凤花，从今天开始，姑娘，请把你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你是健康的！你要记住：你的父母，从来都没有得过那个可怕的肺结核！

听了省医专家的一席话，凤花既惊又喜，她激动万分，情不自禁，浑身颤抖，不顾一切冲出省医大门，站在一棵千年银杏树下嚎啕大哭！接着，对着家乡的方向，声嘶力竭哭诉：天哪，阿爹！阿妈！你们知道吗？你们可知道，你们从来都没有得过肺结核啊！......

三天后，凤花回到了县城，满眼通红的出现在华先生面前，一头扑倒在恩师华先生怀里，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这是她这六年来第一次在恩师面前痛哭，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恩师及师母倾诉，但此刻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华先生双手攥着凤花呈上的省医体检报告，盯着醒目的体检结论，想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