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黔中瓮安县的乡下,印象中小时候过年母亲总会做一大甑黄糕粑。
每逢春节临近,母亲便张罗准备我们家的过年料子。那时家境好点的人家要做的吃的东西多,除了腊肉香肠之类,还有米皮,糍粑,黄粑,吊浆粑,那些年我们家收成一直不好,母亲每年想方设法唯一能为我们做的是黄粑。
黄粑是我们当地的说法,许多地方的人习惯叫“黄糕粑”。它与纯糯米做的糯糍粑不同,糯糍粑是纯糯米蒸熟做的,黄粑虽然也用糯米做,但其主要成分不是糯米。除了少许的糯米,主要是用玉米面,外加少许黄豆浆蒸煮而成。从营养价值的角度来说,黄粑比糯糍粑更有营养,但因我们家那些年几乎没多余的糯米打糍粑,小时候的我,对别人家那晶亮滚圆的糯糍粑还真有些眼馋。
每年过了腊月二十,母亲就开始张罗做起黄粑来。做黄粑的食材有玉米面、黄豆粒、白沙糖和糯米。一大早,母亲将挑选出的黄色玉米放在石磨上将其磨成玉米面,用簸箕和竹筛将其中的米粒米面选出来备用,再将用水泡了一整夜的黄豆粒放在小石磨上磨成浆状备用,将糯米浸泡半小时后,过滤干水分,将滤干水分的糯米放入小木甑中用大火蒸熟,然后把蒸熟的糯米饭倒入一个大木盆,再将准备好的玉米面黄豆浆倒入大木盆,加适量的水将其调湿,与糯米饭搅拌均匀,为了增加黄粑的甜味,母亲根据经验在搅拌均匀的食材中加入适量的白沙糖。
母亲将搅拌好的食材加工成小长方体的一个个“砖头”模样,一个个整齐摆在簸箕中,再将洗干净的箬竹叶一张张摆放好,用它们来包裹那些“砖头”样的生黄粑,最后用准备好的稻谷草芯或粽树叶丝将包裹好的生黄粑捆牢实。母亲辛苦劳累了一整天,我们和她一起将这些包裹好的生黄粑一个个装进从邻居家借来的大木甑中堆放好,母亲还在大木甑中放上几丫茶树枝叶,据说这是为了让黄粑蒸出来的颜色更好看,她用纱布和稻谷草将大木甑捂得严严实实,在柴灶上的大铁锅里参满一大锅水,用来蒸黄粑。一切准备就绪,夜色不觉降临,忙碌了一整天的母亲总算可以歇一口气了,剩下来蒸黄粑的重任便交给父亲去完成。
父亲早准备好一大堆木材,架起柴火,烧着大火开始蒸黄粑。从晚上八点左右开始,一直蒸到凌晨近十二点,我们围着大木甑,盯着大木甑慢慢开始冒热气,慢慢冒出大气,直到甑子中的黄粑香味终于一点点飘了出来,最后溢满了整个厨房。我们几姊妹一直在煤油灯下等待着,等待着新蒸的黄粑出甑,等待着剥开捆得严严实实的黄粑,等待着吃饱蒸熟的新黄粑,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总会嘱咐我们几姊妹,一人抱一个蒸熟的黄粑给近邻的几户邻居家送去,说是给大家尝尝鲜。
蒸好的黄粑,将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箬竹叶一层一层剥开,现出金黄润泽的食材,切一大片送入口中,软糯香甜,混着那包裹黄粑的箬竹叶特有的清香,那是儿时难得的美食,那特有美味的记忆,从儿时一至萦绕至今,让人恋念难忘。
每年正月初一的早晨,我们当地习俗必需吃素食,我们家每年正月初一早上吃的都是黄粑。母亲喜欢把黄粑切成片用甜酒水煮来吃,有时也用甑子蒸来吃,我们小孩子更喜欢切片放在柴火中用火钳烤着来吃。
那时我每天放牛砍柴一回到家,肚子饿了,直接奔向厨房,抱出一大个黄粑来,用菜刀切几大片放在柴火上一烤,拿在手中吹几下灰,一大口咬下去,手中的黄粑出现一个半圆,再咬一口,半圆瞬间不见,几大片黄粑下肚后,高高兴兴跑出门找小伙伴玩耍去了。
春节期间的每天早晚饭,母亲都会切几大片黄粑放到小木甑子中和米饭一起蒸,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抢着黄粑吃。每当母亲看着我们几姊妹争着吃那灿黄香甜的黄粑时,总不忘对我们说,慢点吃,慢点吃,家里黄粑多着呢,吃完了明年我又给你们做。
每当春节临近,总会想起母亲做的美味黄粑来。只可惜母亲已离开人世,我离开老家近四十年,尽管今天街面上到处都有各种美味黄粑,但我还是更留恋,更喜欢当年母亲做的黄粑,那黄粑的软糯,那“砖头”的香甜,那箬竹叶的阵阵清香,一直驻留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