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关地处黔中瓮安县东南方向,距县城约二十公里,平均海拔1270米,终年雾气缭绕,属于黔中北部溶丘洼地高原地区。
岚关地名因清朝蓝姓家族在此设关口扎营于此,故名蓝家关,后人将“蓝”改为“岚”而得名。此地紧邻平越(福泉)及黄平两县,属于三县交界之地。岚关与舞阳河的源头朱家山原始森林接壤,解放前三县土匪多以朱家上为据点,四处扰民。因路险林深,山高天寒,匪患频频,古邑子民,入岚心颤。
在岚关地区,解放前曾流传一首民谣:“有女不嫁岚家关,天晴下雨把门关,手中端的苞谷饭,脚上烤起火斑斑。”这首民谣是对解放前的岚关地区人们艰苦生活的真实写照,从中可见这里地理和生活条件确实艰苦。
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岚关人,我的老家在原来永和区的垛丁公社。一九八九年我从贵定师范毕业,被组织上分配到了永和区的尖坡乡尖坡小学,一年后才调到岚关乡的岚关学校。从进入岚关到调离岚关,我在岚关工作生活了十年。一个人的一生没有多少个十年,我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在岚关渡过了我人生中重要的十年。在我的心里,岚关早已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初识岚关是我师范毕业的一九八九年八月。在接到分配通知后,我从家里用扁担扛着行李步行八里来到永和街上,乘坐客车往瓮安方向走到兰家坪道班下车,再扛着行李,独自一人从兰家坪道班出发,往岚关方向步行。沿着一条坑洼不平的蜿蜒小道一直往前走,道路两旁几乎都是荒山,偶尔见到一两户人家,一直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一个小街上。说是街,也不完全是街,因为这个街太小了,一个人站在街中间稍微说话大声一点,全街人几乎都听得见。街上人家的住房都是低矮瓦盖的平房,整个街道全是泥巴地面。到了这里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岚关,这还不是我工作的地方,我要前去报到的学校离岚关街上还有近七里的路程。当年路过岚关时,岚关留给我的印象是街道特别窄,街道地面特别脏乱,街道两旁人家房子特别低矮,街上人们也稀少。
我工作的尖坡小学地处当时的尖坡乡政府所在地,当时是乡中心完全小学,学校条件艰苦,我们的生活用品必须到岚关赶集那天到岚关街上去购买。每到岚关赶集那天,我会穿上胶筒靴,提着藤兜,步行七里来赶岚关,主要是买一个星期的米和菜,买好后匆匆往学校赶去为孩子们上课。
工作一年后,我有幸从尖坡小学调到岚关学校学工作,一九九0年的九月,我才真正走进岚关,认识岚关。
当时的岚关学校中小学还没有分开,我被分配到中学部,担任七年级班主任,上两个班的语文。岚关乡地势比较高,岚关学校建在距离乡政府西面的一个斜坡上,在岚关所有建筑中,学校海拔算是最高的了。学校所有教室均是平房,呈工字型,有一排低矮的木房和砖房,那是教师宿舍。学校校舍简陋,教室窗户的所有玻璃均未安装,风一吹,感觉特别冷。离家较远的学生住集体大宿舍,食堂只请了一位师傅,专为住校学生蒸饭,但不提供菜,学生没有菜吃,只有吃从自己家里带来的油辣椒拌饭。
条件虽然艰苦,但教师们干劲十足,晚上没有电灯,大家点着煤油灯,在教室熬夜苦战。那时的学生学习特别刻苦,特别喜欢提问,整个晚上老师在教室里辅导,没有一刻停下来,这个学生提问完刚帮他解答好,那个学生又举起手来有问题要问。我那时刚参加工作没几年,对所学的各科知识都有印象,除了英语不会解答外,其他初中阶段各科知识,学生问我,好像当时的我都能帮他们现场解决。
因为高寒,入冬以后在岚关必须生炉子烤火。那时每家每户几乎都备有一个烧煤的北京铁炉,我们学校住校的老师每天都要在学生上早自习之前早早起来把炉子火烧起。要烧炉子火,就要准备发火柴,几个月下来需要不少的发火柴。我们学校后面是一座大山,山上长满了枞木树,我有时会利用课外活动时间,带领全班同学到后山上去捡发火柴,一个学期去一次,一人捡一小捆,回来后这些干柴堆成了小山,够我一个冬天烧炉子作引火柴的了。
在岚关工作了十年,和岚关的家长们渐渐熟悉起来。乡下人比较淳朴,每逢上街来赶集,总要给给孩子的老师们送来自家的一些新鲜的土特产。马铃薯出来了,他们会挖一小提篮洗得干干净净的马铃薯给我送来,说是顺路;玉米成熟了,他们会挑选一些新鲜的嫰苞谷送到学校来让我尝鲜;瓜瓜豆豆出来了,他们会叫孩子摘一大包给我送来。一年四季,我的蔬菜几乎不用买,全都是好心的家长们隔三岔五给我送来。
岚关紧靠朱家山原始森林,朱家山原始森林里面枯木上长有一种香菇,味道特别香,营养价值丰富。每到冬天,经常会有热心的家长不辞辛劳去到朱家山原始森林里寻找这种野生的香菇,找到后自己都舍不得吃,马不停蹄匆匆提着找到的香菇,来到学校,把他们辛辛苦苦找到的香菇送给我。每次我要给他们钱,都被他们拒绝了。
凡是曾经在岚关生活和工作过的人们,每每提到岚关朱家山的野生香菇,没有哪个不对香菇的美味赞不绝口,没有谁不留恋朱家山野生香菇的美味的。当年的我,仅仅是孩子的老师,和孩子们的父母有的仅见过一面,有的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但却收到了来自无数好心家长们多次慷慨的馈赠,这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在岚关学校工作那些年,与学校同事的相处也是从未有过的融洽。学校住校的老师有十来户,哪家来客了,做了什么好吃的,全校住校的老师都会被主人家热情的邀请去陪客,他们一家的客,成了全校老师们大家的客人。
那时我二十来岁,和我年纪不相上下的有四五位同事,我们都是单身汉,学校那些成了家的老教师非常热情,不时邀请我们这些单身汉到他们家去改善伙食。我们这些单身汉,有时脸皮也真厚,只要见到哪家今天有好的生活,那我们就坚决赖在他们家不走了。
在岚关那些年,每到农忙插秧时节,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一定会被热情的家长们请去插秧。每到周五,家长们会带话给自家孩子,说第二天他们家要开秧门,请老师们务必到他们家去帮忙插秧。其实像我们这些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教书先生,多数是不太会做农活的,家长们来请,目的并非真的叫我们去插秧干活,主要是想邀请孩子的老师们去团聚喝酒热闹。到了水田中央,我们拿起秧苗,没有插上几行,一大块水田的秧苗早就被村里那些干活的好手几下就弄完了,然后大家上岸,洗脚洗手回村里围坐在一起,猜拳行令,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村里哪户人家能请来孩子的老师帮忙插秧,全村的人都羡慕不已,他们都要来敬老师们的酒。我们一行的老师,秧没有插上几行,酒却喝了不少,晚上喝完酒我们要回学校,在主人家陪我们喝酒的所有村里人,一个个非要送我们走出家门,走出村寨,直到把我们送上回学校的大路才挥手道别。
年关来了,家家户户都要杀过年猪。学生的家长们又一家家让孩子来校提前来请老师们,用他们的话说,庄稼人没有什么可招待客人的,就这一两天有点好生活。每一年杀过年猪,他们总会把孩子的老师请去,和他们的家人一起分享杀年猪的喜悦。岚关人的这份淳朴的深情真情,这些年来一直储藏在我心灵深处,那是最美好的情谊,那是最珍贵的情感。
我们学校离岚关街上不远,慢慢的我们和街坊们熟识起来,街上不论哪家办个红白喜事,我们学校老师大多数也会前去凑个热闹,学校哪个老师家有什么大小事情,街坊邻居们也你来我往,大家像寨邻,也像亲戚,那种相处的感觉真好。
我在岚关的时候,整个街上都没有用上自来水,我们学校和整个街上的人们吃饭洗衣洗菜都要走好远一段距离的路,去到场口一个叫凉水井的地方去取水。那时的岚关人是非常珍惜水的,从不会浪费一滴水。每天早晚,在去凉水井的那条路上,总有来来往往担水洗衣洗菜的人们行走在其间,非常热闹。
我离开岚关已二十年有余,今天的岚关人民,早已摆脱了挑水吃的困境,家家户户早已安上了自来水。岚关学校的旧貌早已换上新颜,如今的岚关街上高楼林立,街道宽阔整洁。昔日道路两旁那些光秃秃的荒山早已变废为宝,满山遍野都开垦种上了一大片又一大片的绿茶、白茶,岚关已经成为古邑瓮安的茶叶产业基地。让我更想不到的,是昔日去岚关的那条坑洼不平的小道早已改造为双向六车道的旅游大道。近年来岚关人民还成立了自己的山歌队,花灯及龙狮队,岚关人民早已过上了幸福生活。
每到夏天,总有一批又一批外地的一些客人,慕名来到岚关避暑,他们一来就是一整个夏天,这里已经吸引了越来越多前来旅游的人们。
回想岚关人当初听到的那让人心里难受民谣,再看今天岚关人们美好的生活,我想当年的民谣如今应该这样唱了:有女要嫁岚家关,天晴下雨门不关。嘴里品着白花茶,冬暖夏凉老少欢。
离开岚关已经二十余年了,这些年来,我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岚关。我的梦里不时再现着岚关的云和雾。那些朦胧的云雾,绕着远处的山,笼着近处的路,总会勾起我对岚关无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