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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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21日早上十点，我的父亲因病不幸离开了我们。他老人家走得太突然，我们大家都难以置信。我怎么也不明白，平时身体硬朗的老父亲怎么会突然说走就走了呢！
父亲虽然已步入耄耋之年，但平时他身体一直不错，饭量也没减，没想到在他被病毒感染后仅仅几天就离开我们而去了。父亲是疫情防控放开后我们当地的第一批病毒感染者，由于我当时对病毒的危害缺乏了解，在不知父亲已经感染病毒的情况下，作为儿子的我未能及时将父亲送到医院，当时还误认为老父亲只是平时的一个感冒，由于不了解父亲已经感染病毒，我在父亲出现喉咙严重疼痛情况下，还错误的认为他是感冒，还自作聪明的领父亲去澡堂泡了一个热水澡，又请师傅为他刮了痧拔了罐，记得以前老父亲得了重感冒，我曾带父亲去澡堂洗一个热水澡，再帮他刮痧拔罐后不久很快就好了。可是这次的我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父亲已经感染了病毒，更不懂得感染后的病人是千万千万不能洗澡的。
父亲的离去，我想我是有最大的责任的，为此我一直在愧疚！
以前自认为在孝敬老人方面我做得不差，早在二十多年前，我调进县城工作的第二年，就将父母从乡下接到身边，与我一起生活。这在外人眼里，我的父母是多么的幸福。其实，在我刚调来县城工作的那些年，我们家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父亲和我们过的并不是人们羡慕的城里人的好生活。
在我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一位坚强的人。他幼年丧父，当时作为家中长子的他，从此承担了家中所有的重担，十一二岁的父亲不得不外出谋生，他学会了篾工，木工，学会了做瓦打砖烧窑，学会了烧炭和炼礁。
父亲一生勤劳，他那一双老手，终年满是老茧。每到冬天，那双手总是开了裂，不得不每晚都要用药用胶布把两手的十个指头缠得满满的。每天他一出门干起活来，一干就到深更半夜，好像总有用不完的力气。
父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机会能多读几天书，但他懂得读书的重要性。他特别注重培养我们几姊妹读书，在所有花销中老父亲最舍得的拿钱给我们读书，他希望我们都能通过多读书来改变命运。在他严格的教育下，当年的我得以顺利考上了师范学校，从此跳出了农门，这对身在农村的父亲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安慰。
以前我们全家的家务活几乎都是母亲在做，父亲除了会在外干活，几十年来他还没学做过一次饭。六年前母亲不幸去世，那年父亲已经七十有五了，我很担心父亲，因他以前只会干活，不会做家务，不会做饭。那段时间我和爱人的单位都非常忙，几乎没时间回家照顾父亲。从那时开始，我不得不手把手教父亲学做饭，几十年从未学过做饭的父亲居然慢慢学会了用电饭锅做饭，每天我们下班回到家，父亲的饭早已做好，只等我们回家煮菜吃饭，这为我们节约了不少时间。
自从母亲去世后，每天的早上十点下午的五点这两个固定时间，我都会接到父亲给我打来的电话，那是他每天专门打来电话问我要不要煮饭的。我曾多次提醒父亲，不用天天打我的电话，如果哪一天我们不回家吃饭，一定会提前给他打电话告知的，可是父亲好像老是健忘，每天早晚那个固定时间一到，他就会拿起手机，准时拨打起我的电话来。有时我能及时接听到，有时正在开会或者上课，不方便接听父亲的电话，本打算给父亲回一个短信，说我不方便接他的电话，但一想到父亲几乎不识字，也看不懂我给他发的短信，只好任由父亲的电话震动不停。父亲每天这么不厌其烦的拨打我的电话，当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今天想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大男人，每一天早晚固定时间都能准时接到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打来的电话，这是一件多么让人羡慕的事啊！此时，我多想再听到父亲给我打一次电话，再聆听到老父亲那无比温和慈爱的声音啊！
父亲这一辈子有抽叶子烟的嗜好，几十年来，他每天早晚必做的事是裹叶子烟抽叶子烟。而我们年轻人大多闻不惯叶子烟散发出来的那浓浓的烟味，为了照顾家人的感受，每次父亲烟瘾来时，便自觉的走出家门，去到楼梯间找一个台阶坐下来，慢慢的裹他的叶子烟，尽情的吞云吐雾，悠闲的享受他的叶子烟。对于抽烟的问题，我曾无数次劝过父亲让他戒烟，可是父亲一直不听我的劝，总说吸烟无害且好处多多，他还列举他的烟友们身体如何的好，他本人身体如何的好。确实在我们家，父亲的身体一直都是最好的，几十年来他几乎没进过医院，平时的父亲一点都不怕冷，冬天几乎不烤火，他饭量不错，身体一直非常的好，他一直坚持不戒烟想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让我无比后悔的，是在父亲这次突然生病后，未能想起亲自为他裹上一支叶子烟，没能让病痛中的父亲美美的吸上一口他这辈子最为享受的叶子烟。
父亲走后，我特意把他珍藏的叶子烟和烟杆收捡起来，在焚烧父亲的遗物时专门将父亲最喜欢的叶子烟和叶子烟杆一起帮他烧去，好让父亲能在那边好好的享受他的叶子烟。
父亲平时还喜欢到广场去唱山歌，别看他几乎不识字，可是他记性却格外的好，平时只要听别人唱过一遍的东西，父亲能做到过耳不忘。什么三国水浒，西游亦或杨门女将的唱版，他唱起来头头是道。父亲对唱山歌特别上瘾，每天早上吃完饭，他便到广场唱他的山歌去了。在广场唱山歌的队伍中，父亲的年龄算比较大的，父亲人聪明，唱山歌时除了唱古书上的故事，在歌场父亲能做到现编现唱，随机应变，张口便答还句句成韵。父亲还多次作为歌手代表外出参加周边地区举办的山歌大赛，也曾多次在大赛中获得过奖，为广场山歌队争过光。
只可惜，这些年我一直工作忙，没时间到广场去聆听过父亲唱山歌，也没机会帮他老人家录制几段他唱的山歌。
父亲去世后好长一段时间，他的歌友们还不知道他的情况，总会隔三差五打电话来邀约父亲到广场去唱山歌，每当拿起父亲的老电话，接通他的歌友们打来的电话那一刻，我的心里总是五味杂陈，不知对着电话的那头说些什么才好！
父亲勤劳一生，节俭一辈子。他一辈子总是省吃俭用，从不舍得给自己乱花一分钱。其实老来的父亲每个月是有一点养老保险的微薄收入的，但父亲却特别的节约，从不舍得乱花一分钱。我常常开导父亲，劝他不要老是那么节约，我希望父亲把钱花出去。每次父亲总对我说，我不乱用钱，是想多给你们几姊妹节约一点钱，我的钱一定要花在正事上。我问父亲什么是正事，父亲说，比如家中亲人遇到过不去的坎，或者亲人中有谁生病住院，或者家孙外孙考大学结婚，或者逢年过节我要发的压岁钱，这些就是正事。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位省吃俭用，时刻总是替儿替女操心的好父亲。
父亲与我在县城共同生活的这二十多年，在外人看来我的父亲是多么的幸福，特别是我们老家的寨邻们更是羡慕我的父亲。但我总觉得这些年来，作为儿子的我，平时陪伴父亲的时间太少太少！特别是在六年前，母亲不幸因病去世后，我能明显感觉到父亲非常孤独，尽管父亲每一天都可以到广场唱唱山歌，打打长牌，但每一天回到家后的父亲是孤独的！这几年我和爱人工作压力都大，每天几乎都是早出晚归，我们的孩子又到外地上大学去了，平时偌大的房间里，长年就只有老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只有晚上他才有机会见到我们。
父亲平时在家特别喜欢看电视，他最喜欢看的是抗日的战争片。前几年，我家那台电视机还是好的，父亲学会开机关机和换电视的节目，想看什么自己调出来就看。遗憾的是，近半年来，我们家原来那台电视机不知什么原因黑了屏，修了几次都修不好，想到父亲在家无聊，我们抓紧买了一台新电视机。由于父亲几乎不识字，买来的新电视机父亲总是学不会开机关机，更学不会换台，每次他想看的节目总是调不出来，每天只有等我们下班回家后，父亲才能看上他喜欢的电视节目。每次我出门前都说帮父亲把电视调好，父亲每次都说电视一开就是一整天，他又不会关机，这样太浪费电了，每次父亲都坚决不让我帮他打开电视。现在想来，当时的父亲即使再无聊，再孤独，也从未想过要麻烦他的儿子啊！
每次父亲生病，从来他都不会告诉我，父亲总是自己去医院买药或打针或输液。父亲最喜欢去的医院是县城里的一家叫民康的医院，时间一久，那里的医生有几位和父亲慢慢就熟悉了。其他的老年人到医院来看病输液如果没有家人的陪伴一般医生是不会给老人输液的，但八十多岁的父亲每次来这家医院人家都给他输了液。父亲每次上医院从来都不告诉我，他总是不想给我们增加麻烦，总对我们说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像上医院看病这样的小事就不麻烦我们了。在我的记忆中，我唯一的一次陪父亲在医院输液就只有一次，如今多么想能亲自再一次陪父亲上医院输一次液，可是这个愿望已经成为永久的遗憾了！
父亲走了，那天早上，我几经周折，在医院病床床位特别紧张的情况下，终于找熟人在医院为父亲联系好了住院的床位。我已经为父亲换好了干净的衣服，收拾打包好上医院要用的所有东西，正打算扶父亲出门上医院，可是就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父亲的呼吸却突然停止了，我们无助的焦急的守望着父亲，当120救护车赶到时，父亲已经静静的安详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在世时，常对我说：“我这一辈子值得了。我一个乡下人从农村进城来享了二十多年的清福，我外出旅游坐过飞机和火车，我上过北京，爬过长城，游过故宫和天安门”；他还说：“我儿女孝顺，家孙外孙个个懂事，还学业有成，即使哪一天我走了，我也没有半点的遗憾，我的眼睛一定闭得紧紧的，我没有什么挂念的了！”
父亲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觉得对不住他老人家。在父亲进城的这二十多年里，我陪伴他的时间太少太少，许多时候，我对父亲都没有做到愉色而养，总是指责父亲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如今的我才深感后悔，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对耄耋之年的父亲一味的指责和苛求！不该忙这忙那而忽视了对老父亲的陪伴，父亲在世时哪样都做得非常的好，而我们这些当儿女的，在孝敬老人方面，却哪样都没有做好啊！
父亲就这样匆匆的走了，留给我和我的兄弟姊妹的是无边的哀思，愿父亲在天堂尽快与母亲会合，携手过上更为幸福的生活！
愿父亲一路走好！您的儿女将一直会牵挂着您，祝福着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