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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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人们，有一样东西很难再看到，那就是衣服上的虱子。作为六七十年代及其以前的人们，特别是在农村长大的多数人，想来对附着在人们身上的虱子应该都不陌生。
那时的穷苦人家，许多人身上都曾长过虱子，并不是大家有多么的懒散，主要是没有多余的衣物及时换洗，一身的衣物，穿上十天半月，身上自然就生了虱子。身上一旦长了虱子，那些烦人的小家伙在背沟沟爬来爬去，搞得背沟痒梭梭的，让人总感觉不那么自在。据说那东西靠吸人血活着，大家一直都讨厌它。
记得小时候，外祖母来我们家，第一要做的，就是叫我们几姊妹趴在她的膝盖上，任由她老人家在我们蓬乱的头发密林中来回寻找清理虱子虱蛋。她捉到一只吃得胀鼓鼓的虱子后，便放在她手心的正中，叫我们好好看一眼，然后放在她左右两手的大拇指指甲间，两个大拇指指甲同时一用力，嘭的一声，那只靠吃我们的血长得胀鼓鼓的虱子就被外婆消灭掉。找完我们头发密林中那些虱子，外婆接着帮我们把头发丝上挂着的一串串白花花的虱蛋消灭掉。外婆找到一串虱蛋后，用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的指甲尖，夹住那一串长了虱蛋的头发根部，用力从发根处往后使劲用力勒，把那一串白生生的虱蛋剔除得干干净净。外婆帮我们把头上的虱子虱蛋清除干净后，去到厨房，在烧柴的大锅上烧好热水，找来肥皂或者皂角，又一个一个的帮我们几姊妹把头洗得干干净净。在我印象中，当年外婆定时来我们家，主要帮我们做两件事，一是帮我们消灭头上的虱子，二是找出针线，帮我们全家缝补衣物。
平时母亲农活繁忙，白天她有忙不完的农活，晚上才来忙家里的事。那些年哪家都不宽裕，小孩一年能添一件新衣那都是奢侈的事。我们家有四姊妹，衣服都是大的穿不得后留给小的接着穿，根本没有多余的衣物及时来换洗。我上中学后，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衣物也就在校穿了十天半月，贴身的衣物缝隙处总是藏了不少虱子虱蛋。周末回到家，每次晚上换下衣物后，母亲都会在烧柴的大锅里烧开一大锅开水，把我换下来的衣物放在一口大木盆中，将烧开的开水倒入大木盆，把我衣物上的那些该死的虱子虱蛋通通烫死，然后连夜把我的衣物拿到水井边去洗刷捶打拧干，又急忙拿回家把刚洗的衣物放在火边烘烤干，因为第二天我早起后要穿那些衣物去学校。
那些年，虱子总紧跟着我们这些乡下的穷人生长，我非常羡慕那些别人家的孩子过年总有新衣服穿，还不长虱子，我时常在想，什么时候我才不再长那让人烦恼的虱子呢？
平时虱子总是躲藏在人们所穿的贴身衣物的缝隙中，靠吸食主人的血液赖以生存，吃饱喝足后的它们躲在主人的衣物缝隙中蠕动或者产蛋，它们的孵化周期好像也不长，甚至感觉很短。有时我们头一天刚把身上衣物中那些灰白的虱子捉得干干净净，哪知第二天脱下衣服来找寻，衣物的缝隙中又窜出不少的虱子来。
小时候，曾听村里一些老人说，别看虱子那么小，可它却是有灵性的生灵呢。老人们说，平时虱子总是躲藏在人们所穿的贴身衣物上，与它的主人和平共处，一旦虱子的主人得了重病，即将离世之际，人们会发现，那个即将离世的人身上的虱子，会全部从主人所穿的衣物缝隙中纷纷爬出来，爬到这人的头上和衣物的表面，这些虱子好像已经预知它的主人不久将离开人世，它们纷纷从躲藏的缝隙中爬出来，爬到这人衣物的外面，是在向即将逝世者的亲人们传风带信，告诉大家，它的主人将要离开人世了。人们只要见到这种情况，就会明白，也就会为亲人的离世做好该做的准备。对于老人们的传言开始我是半信半疑的，后来还真的看到过将离世的老人虱子突然纷纷大量现身的事。记得我那病重的奶奶将要离世的前几天，父亲惊异的发现，奶奶头发上蠕动的虱子突然多了起来，她衣物上也出现一个个的虱子大胆的在蠕动。村里有经验的老人告诉我们，这是奶奶在那边养的“兵马”，它们全部出动，是前来迎接它的主人。几天后，奶奶不幸离开了我们。说来也奇怪，奶奶离世后，陪伴她老人家的那些虱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不知那些虱子究竟去哪里了。
虱子虽然让人心生烦恼，但在我小的时候，却有一件与虱子有关的事，至今还记忆尤新，它让我幼小的心里感到了人间亲情的温暖。
那是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二舅家新建了房子，按当地习俗要办酒席庆贺。我和父亲要到二舅家去祝贺，二舅家离我们家很远，要到他家必须提前一天赶到县城住宿，以便早起好赶第二天的早客车。我们家那时非常穷，城里的亲戚倒是有几家的，但多数亲戚都不想搭理我们。幸得有一位远房的姓冷的表哥，却从来都不曾嫌弃过我们家，总是把我们当他的亲人看。我们每次进城去到表哥家，表哥表嫂一定会热情的招待我们在他家吃了饭才准走，这种城里亲戚在当时太难得了！当时我和父亲去二舅家的前一天晚上，就是去到这位表哥家吃的晚饭，其实表哥家并不宽敞，但他们一家还是热情的留我们父子俩在他家住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和父亲睡在一起，睡到半夜十分父亲突然爬了起来，他把我叫醒，我们穿好衣服，拉开电灯的开关，他告诉我说，我们要做一件重要的事。
原来父亲担心我们睡过的床上会留下我们的虱子，怕对不起表哥一家，他是叫我早起和他一起找虱子。我和父亲睁大眼睛，把我们睡过的表哥家的被子小心的翻过来，在电灯的照耀下，仔仔细细的寻找虱子，我们找得非常的仔细，生怕漏掉一只虱子，这样对不起热情招待我们的表哥一家。我们在电灯下找了足足一个小时以上的虱子，直到我和父亲确认被子上，床单上再也没有一只虱子了，我们才伸直身子，长长的舒了一大口气。天刚蒙蒙亮，我们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表哥家，前去车站赶早客车去了。
当年深夜在表哥家我和父亲捉虱子的事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表哥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曾把这件事告诉过表哥，表哥却表现得很坦然，他总对我说：“表弟，当哥的当年没多大能力，没有帮到你多少忙”。表哥这样说时，我的心里越是感到越发的不安！我的这位表哥，从不嫌弃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穷亲戚，总是热情的招待我们的每一次打扰，表哥一家的这份亲情，这份深情厚义我是永远都不敢忘记的。
今天，人们早已过上了好生活，当我和孩子们谈到当年我们都长虱子时，孩子们觉得非常好奇，他们一个劲的问我：老师，您说说那虱子有多大，长有几只脚，是什么颜色，它们嘴里有几颗牙齿？面对孩子们的疑问，我一时答不上来。当年的我们，尽管身上差不多都长过虱子，也都脱下过衣服，在太阳光下光着脊背找过虱子，甚至还一字儿排开，进行过找虱子比赛，可是要叫我确切的回答孩子们提的这些问题，我一时还真回答不上来。那时的我们找到虱子后，还真没有认真数过它究竟有几只脚，它的嘴里究竟有牙还是没有牙，我还真的没有仔细观察和研究过。
今天，当我想再找到一只虱子来研究孩子们的问题时，我才发现，这东西好像早已灭绝，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找到当年让我们一直烦恼的虱子。
找不到当年虱子的影子，这应该是值得今天的我所庆幸的事！回答不上孩子们关于虱子的那一系列问题，我也并不感到遗憾！相反，我为此感到高兴！孩子们，今天你们不知道虱子长什么样，这完全不怪你们，因为你们生活在这美好的没有虱子的时代！
当年那些恼人的虱子早已消失，早已不见了踪影，但它留给我们这一代人的那些曾经的记忆还真难以忘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