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家住的那条街巷叫“老母阁”巷,巷子很长,从巷子西往东边的老母阁走,大约300多米长,是我们村子里最繁华的一条巷子。
上个世纪的70年代,这条巷子大约居住着20多户人家,经常是车来人往,异常的热闹。因此,常有“走江湖”的艺人来这里卖艺求生。我所见到的这些艺人,都有一个特点:说着异地方言,但是,大都会打快板、说书、拉二胡......而且全部是“盲人”。
我们村是个小村庄,大约有100多户,700多口人。当时共有三个生产队,我家属于第二生产队,我至今记的队长的名字,他叫树彦。因为他家和我家住在同一个巷子里,我家住在老母阁巷子的最西边,是第一户人家,从西向东数,依次约有六户人家,就数到了树彦队长家。
他家在街巷的正中心。门楼谈不上气派,但是台阶高大,门口镶嵌有花朵图案的门墩石,足以显示出他家的与众不同。
我说的树彦,我叫他大伯,作为生产队长身份的树彦大伯,由于家里兄弟多,自然劳力就多,所以家境殷实些,而且每当中午吃饭的时候,巷子两侧的人家都会端出婉来吃饭,目的有两个:一是拉家常,二是听流浪的盲人说书。
这在当时,成为了西元村街巷里最繁华的风景。
我最喜欢的就是端着碗,跑到他家的门口听“卖唱”的艺人了。说着《杨家将》《岳飞传》《四郎探母》.......一边拉着二胡,一边打着快板.......说到岳母刺字,一声声、一针针.......都扎在了“观众”的心口上,说者流泪,好像他就是精忠报国的岳飞,听者动容,好像他就是为儿子刺字的岳母....一些人听着听着,常常是一碗饭吃完了,还舍不得回家盛上第二碗........
我就是围在这些观众中,最小的一个看客。那年,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懵懵懂懂地,虽然不知道说书人在说些什么,但是从大人们的口中,我渐渐知道了盲艺人在讲些什么,为什么讲到动情处,白色的眼睛就朝着天空不停地看,即使看不见也是使劲儿地看,看着看着,白色的眼眶里就流出了眼泪.......
这时候,树彦大伯自然而然地会给这个“盲艺人”端上了一碗面条.......这时,大家才回家盛上第二碗饭,然后继续蹲在门墩上,一边吃着饭,等候盲艺人继续说书。
说不清我的文学细胞是否就是在那个时间种下的,等我长大后,依次读完这些书,才明白了当年的说书人,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会说道动情处,长吁短叹一声,然后戛然而止!
好奇怪,这些说书的盲人,是凭借什么记住这些书的内容的,他们的眼睛为什么是瞎的?
也许说书卖唱,是他们生存的唯一的法则。他们从哪里来,然后又会到哪里去流浪呢?
常常是,二胡需要打蜡了,盲艺人会娴熟地从随声带的工具箱子里,拿出一块“硫磺蜡”来,给二胡的丝弦上轻轻地上些抛光蜡,然后再调一调丝弦的松紧,目的是让这把“二胡”再出些力气,来回拉动的手臂才会更加自如.......吃完一碗饭后,他们就有了些力气,然后再继续弹唱........等着善良的人家再端上第二碗饭来......
常常是一个盲艺人呆上一两天就走了,最多的,呆上三天。紧接着,就又会来一个盲艺人......这期间,人们唯一的精神食粮就是拉家常,也有人试着学讲盲艺人的书段子.....但是,那种盲艺人的那种原汁原味的艺术,是乡下人学不来的。
长大后,我经过一些城市,也看到过一些流浪的卖艺歌手,一边拿着麦克风,一边深情地歌唱着.....等待着路人的施舍。
在小小的县城,我也经常看到过一些残疾的艺人,双腿跪在一块木托板上,一边是音响,一边是地上用粉笔写着个人的“不幸”史......这时候,我总会从口袋中掏出五元,或者十元钱,放在他们地上乞讨的“碗中”。是的,这也许仅仅是出于同情的缘故。但是,他们的歌声无论如何动人,也远不及儿时听到的盲艺人的演唱,那么沁人心脾,那么地让人流连忘返!
时隔四十多年,那些流浪的盲艺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也曾记得,现在也还清楚地记得,当我听完巷子里的盲艺人的演唱后,会悄悄地从家里拿出一个馒头,善良的母亲会自动地端上一碗饭,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