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四月八

家乡这一带人常把误了什么好事或错过什么机遇说成“误了四月八”。小时候对人们的这种说法很不理解，这“四月八”指的不就是农历的四月初八吗？觉得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是春末夏初里平常的一天，既没有春节、元宵节的热闹，也没有出现什么特殊、异常现象，为何有这样一个表示惋惜的口头禅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好奇心的探究，渐渐明白了“四月八”这一天的一些名堂。比如，俗传“四月八”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的生日，是我国佛教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之一；一些地方在这一天里有许多不同的民俗活动；有的少数民族在这一天里举行祭祀活动等等。正所谓天下之大，许多事情只是我辈一叶障目，不知晓而已。但这些似乎都和误了什么好事或错过什么机遇无关，它一定还存着其他的意义。

关于这一个日子里如上所提到的活动我都不曾经历过，我只知道这一天是“耕牛节”。记得我从懂事开始，一到“四月八”，天一亮，大哥就把圈在牛栏里的牛赶到了山岗上去。我问为什么这么早把牛放出去，大哥说，天会下馒头雨给牛们吃，以犒劳它们开春以来帮助人们耕田的辛苦。这一天人放犁，牛脱轭。大哥说本来还要给牛喂食米酒和糯米饭或者给牛洗洗澡。但在那个困难的年代里，我们自己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那么好的东西来喂牛？只能是按着习俗给牛放假，把牛赶到山上吃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馒头”，或是清扫一下牛栏以表示一下对牛的敬意而已。记得有一年“四月八”，我也早早地起床，跟着大哥把牛赶到山岗上，并且希望看到馒头的出现。可山岗上静悄悄的，只听得牛们唰唰吃草的声音，并不见有馒头从天而降，大哥说这馒头是上天专门赐给牛们吃的，人是没有份的，也无法看到。当时我深信不疑，现在看来有时候将现实神秘化一下，还是很有浪漫气息的，对精神的慰藉作用也毋庸置疑。

这“四月八”给牛放假吃馒头的活动，确实是民间一个非常美丽的举动，牛们有没有吃到馒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农人们对于自己“亲密朋友”所表现出来的爱怜之心，说明人与牛的和谐相处。况且山岗上丰茂肥嫩的草就是牛们最好的食物，烂漫的山花，春风拂面。你看红、白、紫、黄的各色杜鹃，烂漫得使人陶醉；山蕨抽出的带着绒毛的嫩芽骄傲地昂着头，喜爱之感油然而生；冬天里被野火烧过的茅草，绿地毯似的，使人有躺下滚一滚的冲动；一丛丛苇草蓬勃翠绿，这是牛们最爱吃的，早些时候，农人们还得到处寻找割了来给拉犁的牛作三餐，而到了这时节，一伸手便可割来一大把了。牛们出没在花丛中，浸没于肥嫩的绿草间，在晨曦的映照下所构成的图景也正如画中的天堂一般；牛们犹如老鼠掉进了米缸，还要什么天上的馒头？在这一段时间里它们一头头都吃得肚皮鼓鼓的，身体肥肥壮壮，皮毛油光发亮。

至此，我明白了，“四月八”其实不是一个具体的日子，而是泛指这一时节。这时节有一年里最好的春光，如果没有能够把这时节的每一天把握好，让这美好的光阴悄悄溜走，那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误”了。这时节里，农人们忙着下地落园栽种一年的希望，做什么都是一种开始，都有一种期待，都存一种激动，所谓“误”，我想应该就是指错过了这大好的时光吧，这可能就是“误了四月八”这句话的本意了。其实，说起来一年365天，每一天都是非常的宝贵的，假如把每一天都安排一个什么节，我看都是可以理解的。尽管上天有时也只做锦上添花的事，但上天毕竟把“四月八”这大好的时光恩赐给了人间，人们就没有理由不好好地把握和不好好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