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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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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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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蕃薯米        

蕃薯米为何物?现在的孩子知道的恐怕不多,吃过的就更少了。如今市场上大米供应充足,且品种多,想吃什么样的米饭都可以,蕃薯米大都喂猪去了。偶尔吃一两回,那也只是为了调换口味。有些人到酒楼饭馆点蕃薯米饭、野菜,是吃腻了大鱼大肉的缘故。

今年过年,我们一家到市场买年货,在琳琅满目的年货中,我看到了蕃薯米。当时我以为这是商店把东西放错架了,但售货员说“这也是年货啊,而且还很抢手呢!”我觉得奇怪,这东西何时又成抢手货了?这是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那一带山区农民普遍地用来维持基本生命的主食。“火笼做棉袄,蕃薯米做粮草”,正是当时那里人们生活的真实写照。蕃薯米这东西我从小就天天吃,直到现在还回味着那特殊的泥土味。那个时候,每天清晨母亲早起将蕃薯米在沸水里稍煮捞起,放入饭甑猛火蒸到口感绵软,全家人一日三餐的饭食基本做好了。接着是就着一两个咸菜吃着,天天如此。这样循环往复地吃,一没有营养,二过于单调,有时实在是无法下咽,而且胃不好的人一吃蕃薯米就疼。小时候父亲犯胃病,母亲不得不另外做一点白米饭在大饭甑的一角蒸着,给父亲当作药一样来吃。那时人小不懂事,在装饭时常蹭一点父亲的白米饭,母亲见了有所责备,现在想起来还很欠疚。当时人们都认为咸带鱼配蕃薯米饭,是最好的菜,是绝配,但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搭配,大多数人都无法实现,因为买不起咸带鱼。没有一点油腥,吃不饱又消化得快,上山砍柴、挑担或到田里抡锄头,过不了个把钟头就饿得头昏眼花。现在看起来,这蕃薯米实在只是在那个年月里为填饱肚子不得已才吃的东西呢!但这些年来,人们肚子里的油水太多了,为了保健要求吃得清淡,于是一度在市场上很少见到的蕃薯米被商家进行了一番包装后摆到了年货的架上。妻子女儿见了要买,我本不大乐意,但她们坚持着,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又要被讽为“肉食者”了。她们又到木器店买了个小饭甑,准备回家做地道的蕃薯米蒸饭。但我想,看着吧,没吃两餐你们肯定也会讨厌的!

小饭甑的蕃薯米饭蒸出来了,连续多餐一家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我也觉得不错。平时饭量少的女儿饭量大增,认为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前为什么都不做来吃,今后要天天吃。这其中当然有得益于大鱼大肉作菜配着吃,荤素搭配的原因,可这也使我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出了问题。从前,我是天天向往着哪一天能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快快结束这吃蕃薯米的现状,而如今这些90后却想要天天吃,好象世界在有意地捉弄人,心中不免感叹事世变化的不可预料。

其实,在农村以蕃薯米为主食的年代离现在并不遥远。50年代末至70年代,在农业社、人民公社、农业学大寨背景下,农民们在生产队劳动,生产出来的粮食经过征粮、统购等税赋后已所剩无几。解决全家不挨饿的办法只有起早贪黑开恳山地种植蕃薯了。秋天里把蕃薯推成丝,在竹匾或石头上晒干即成蕃薯米。但这个过程要靠天吃饭,当年没有烘干、脱水设备,天公一不作美,蕃薯米只能发霉腐烂。有时眼见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和这与一家人性命攸关的粮食毁于一旦,那种无奈和痛心疾首无以言表。收成不好或天气不好,都会出现欲吃蕃薯米而不得的情况。但城里人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他们顶多按比例配给一点杂粮。“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宋朝人张愈在《蚕妇》一诗中,已经深刻地揭示了这个道理。小时候,我到城里的亲戚家作客,他们家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孩天天吃着白米饭,但身体却不如我好,于是他母亲拿我来说事,把孩子拉到身边说:你看人家是吃蕃薯米的,为什么个头还比你高,脸色比你好,力气比你大?今后也煮蕃薯米给你吃得了,要么把你送到乡下去吃蕃薯米!言外之意,我这个吃蕃薯米的应该要长得矮而苍白无力才是,并且蕃薯米是多么珍贵而大补的好东西啊!但后来他们家似乎也没有煮过蕃薯米,孩子也不曾送到过乡下。

然而,种蕃薯在当年是被视为“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的。公社派出“宣传队”到各地巡视,见到了就铲除。有时泥土里的蕃薯都长出指头那么大的块根了,还被拔除,还要追究是谁种的,但人们都不敢承认,否则还要被抓到公社去进“学习班”“提高觉悟”,这草一样的农民连自己脚下的土地都无法扎根了。但有时候“宣传队”的人也只是敷衍了事,毕竟乡里乡亲的,下不了手,况且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不一定吃得饱饭。而山区山高皇帝远,管得疏一些,种的蕃薯多,粮食相对比沿海或平原村庄要丰富充足一点。因为这样,当时有一些吃不上饭的沿海或平原村庄的年轻女人嫁到了偏僻的山区,有的甚至拖儿带女,名曰“找饭吃”,纯粹是为了生存,辛酸至极。这样的事例现在还可以找到许多经历者。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让历史去慢慢述说吧。总之,蕃薯米在那个困难时期救了许多人的命。

改革开放后,到了80年代中期,还有许多人在吃蕃薯米度日。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在一所山区中学当教师,学校食堂蒸床的饭罐里还有不少是黑不溜秋的蕃薯米饭,学生中还在议论着以吃上“白白饭”(白米饭)为幸福,还在羡慕着能吃得上白米饭的同学,并且即使是吃商品粮的教师,粮店也还在按比例配给蕃薯米呢,只是后来随着杂交水稻大面积的推广,稻米产量大幅度的提高以及粮食产销的自由开放,人们才都吃上了白米饭。一时间里,吃上白米饭的人们似乎沉浸在幸福之中,赞颂说如今世道如何如何地好。有的人可能是过去饿怕了,在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开始大吃大喝起来,结果出现肥胖、高血脂、高胆固醇之类的富贵病。为了健康,人们开始追求吃食的合理搭配,有的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回归,想要吃蕃薯米了。不过这大概与过去吃不饱而吃蕃薯米有本质的区别吧?现在应该是摆脱纯粹为吃而吃的低档次生活而追求相对高一些生活品质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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