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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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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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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春韭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妈妈说,开春的韭菜,第一茬要剪掉,才会长得更快更葱绿。

而剪下来的那第一茬,鲜嫩欲滴,绝对是春天里美食的佼佼者,是城里人趋之若鹜的向往和惦记,今年也不例外。

一大早,妈妈就给我打来电话:今年的第一茬韭菜今天剪。于是我也打了几个电话给好朋友:剪春韭喽。

对于美食,大概没有人嫌弃。从手忙脚乱到大快朵颐,这样的过程也很享受。我驱车到老家,也就不到一个时辰,已有朋友在跟爸妈拉家常了,或蹲着,或坐着矮板凳,摘着面前一堆短短的却胖胖的韭菜。爸爸干脆就坐在了一把苕帚上,盘着腿,跟我的朋友,那些也已年过半百的“年轻人”聊着:别瞧不起这点韭菜,金贵着呢!

接下来的话,我都可以直接“复制”了:我们那个年代,煮点稀饭,放几根韭菜,那个香,要一口气干掉三大碗,肚子里咣当咣当的;用韭菜炒烧饼,只有家里有什么特大的、值得庆祝的事情,比如小的拿到三好学生奖状,老的获评优秀教师称号……才能吃到,至于哪天是哪个的生日,都会有意无意地忘掉;而韭菜炖鸡蛋、韭菜炒鸡蛋,必须得过年,或者是多年不见的亲戚贵客上门了,才会腼腆地出现在桌子上;如雷贯耳的韭菜猪肉馅儿馄饨,除非天上掉现成的“馅儿”,几年也难得碰到一次……

接着就是一声长叹:唉——现在的生活啊……

是啊,现在的生活啊,我们又该怎么再去对自己的孩子、甚至孙辈聊呢?这是在忆苦思甜吗?其实是让我们一代代人牢记,吃水不忘掘井人,不忘初心。

八十岁的老妈,已经和好了面,老爸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灰尘,找了张小凳子,放在案台前。老妈略微佝偻的身子有点矮,站在小凳上,巍巍颤颤的刚好能操作。一根足有六七十年历史的擀面仗,没有一点沧桑感,在妈妈的手里,还是那么灵活又有节奏地“嚓嚓嚓嚓”向前擀四圈,再“唰”拉到面前,继续“嚓嚓嚓嚓”,再“唰”,如此往复,就跟每年的这一天一样,如此往复地生活着。

妈妈这是在擀馄饨皮子。妈妈擀的馄饨皮子,是远近出了名的:主打一个“薄”!说薄如蝉翼,有点夸张;说吹弹得破,却又极有韧劲;说透光见影,那绝对恰如其分!用这样的皮子,包出来的鲜肉虾仁韭菜馅儿的馄饨,不管是盛在盘子里,还是养在汤碗里,保证是只只见得的翡翠“心”,透着的淡彩、轻绿,粉嘟嘟的,让你不忍下口,又迫不及待。这个时候的老妈,会微笑着做个手势说:趁热,吃吧,明年也许就擀不动了。

我记不得有多少个“明年”了,我只希望,今年的我们都好,到了明年,不就又是今年了吗?

在妈妈施展绝技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春韭最妙的搭档,应该是螺丝头了吧。新鲜的螺丝头,切点瘦肉丁、笋丁,还有剁碎的木耳,一起在锅里炒一下,再勾上薄薄的芡,和韭菜调味搅拌,春卷馅儿便大功告成了,朋友们又会围成一圈,七手八脚的,恨不得把整个春天都卷进去。

刚醒的初春,太娇柔了,吃不消“滋滋”冒烟的油锅,只需六成热,炸三两分钟,春卷就成熟了,金黄脆滑。三下五除二,不等搬上桌,已被一扫而光!只是热情懂事的朋友,必会夹几根放在爸妈的碗里,先让老人家尝尝我们的味道。

“韭菜就吃头茬割,又香又嫩做菜盒”,韭菜盒子,也是必不可少的。为了避免与馄饨、春卷“撞馅儿”,便把鸡蛋请了出来,不过,春韭永远都是主角。

爸爸妈妈稀疏又松动的牙齿,已经咬不动烙的韭菜盒子了,所幸,韭菜带来的各种美味确实不少,足够随心选择。何况,家前屋后,那么多的空地,都被他们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呢?新鲜的蚕豆,要剥好了;多汁的莴苣,都削好了;青菜、菠菜、包心菜,大椒、茄子、西红柿……爸爸都会坐上免费的公交车,应季且及时地送到我们的餐桌上。吃着自己爸妈种的菜,幸福感满满的,但我更能感应到二老满满的幸福感。

我的朋友们非常羡慕我,都五十多岁了,还有人疼着,还有人惯着,有爸爸妈妈在,真好!明年的这个时候,还来“剪春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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