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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琦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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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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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乡苏步青先生


曾永源(父亲)口述   曾琦琦(女儿)撰写

1936年.我叔叔从浙南平阳老家赶到杭州考浙江大学。

叔叔住在浙大附近一家小旅馆里。小旅馆里住着各地赶来的考生。

晚上,一个中年人走进小旅馆,他喊道:曾周!曾周!这里有没有叫曾周的考生?

正在看书的叔叔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急忙从房间里探出头,应声回答:我是曾周,你找我有啥事体啊?

那人走了过来,问,你是平阳来的吗?

叔叔不知出了什么事,小心回答:是啊。我是平阳县水头山门人。

那人改口用平阳话,微笑道:我是苏步青,水头腾蛟人,在浙大教书,我在考生名单上看到你是平阳人,特地来看看你。我们是同乡啊!

啊,这位就是留学日本理学博士、现在浙江大学教书的苏步青先生!叔叔一时呆住了。

苏步青是我们平阳人的骄傲。我读小学时听老师讲过,步青先生很聪明,数学特别好,校长非常喜欢他,专门安排老师指导他,还资助他两百大洋到日本留学。步青先生十七岁去日本留学,先读专科,再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著名的仙台东北帝国大学数学系,此后,年年拿第一。

三十年代初,步青先生在日本以及国际数学界已经名气很大。步青先生爱国很有骨气,不惜推掉帝国大学的优厚待遇,带着妻子和出生不久的女儿回到浙江。

步青先生在旅馆的小客房用平阳话(步青先生与我们讲福建闽南话,平阳人有一部分讲温州话)与叔叔促膝交谈。他鼓励叔叔用功复习,争取考上浙大。临走时把自己家的地址写给叔叔,说,你有啥困难尽管来找我。叔叔感动、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叔叔没来辜负步青先生的希望,考得很好,被浙大机械系录取。叔叔回家后把见到步青先生的经过对家人讲了又讲,步青先生在我心目中很亲切。叔叔接到入学通知书后,摆出一付非到步青先生那里去读书不可的架式。

爷爷没读过书,不识字,天天在田里干活。

有一次爷爷借钱,人家欺负他不识字,在借条上将伍元写成伍拾元。还钱时爷爷怎么也说不清,气个半死,他发誓要培养子弟读书。好在我奶奶手非常巧,每天织布织到半夜,她织的布平实,布边崭齐,一拿到集上就卖光。日子好过一点了。全家人节衣缩食供我叔叔、我哥哥、我读书,指望我们给曾家争光。

我读书的时候经常要去田里帮忙。挑担、掘地、割稻子、挖蕃茹,所以,上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喜欢读书,到了学校很珍惜时间,听课很专心。那时书背不出、字写不好,先生要拿戒尺打手心,打得手心肉肿起来。我从来没有挨过戒尺。

叔叔执意要上大学。偏偏那年我小学毕业考平阳中学,我考了第四名。前三名不用交学费,第四名要交学费。怎么办呢?家里供不起啊,父亲让我辍学,一家人全力以赴供叔叔上浙大。

我父亲是老大,叔叔排行最小,中间有五个姑妈。五个姑妈都出嫁了,我奶奶还健在,她当家,两兄弟没有分家,老老小小十多口人在一口锅里吃饭。

叔叔大我八岁,与我哥哥同年。他脾气好,从来不对我发火。我刚刚记事,他就教我认字。他考进平阳中学读初中,回来还教我读他刚刚学会的英文字母ABCD。所以,叔叔从学校回来,我就在他屁股后面跟来跟去。有一次他带回来一个平阳中学扔掉的破足球,找了一块皮把破洞缝上与几个同学在外面踢。我站一旁傻乎乎地看。足球飞过来正好打在我的脑门上,好痛啊,我倒在地上哭了,叔叔跑过来扶起我,大声责问:谁踢的?谁踢的?我与叔叔很亲,为了叔叔的前途辍学回家,我没有二话。

我四姑妈在水头街开南货店,经营糖果糕点干咸海产品等杂七杂八副食品。四姑夫去世后,四姑妈拖着年幼孩子,家里店里的事忙不过来。她几次到我父亲面前诉苦,要大哥帮帮忙。我父亲忙田里的活,根本走不开,叔叔一心读书不可能帮她,我哥哥当了小学教师,后来才知道,他那时已经参加了共产党,还担任区委书记,忙进忙出,经常几个月不见人影,有时突然带来话语听不懂的江西人湖南人到家里吃饭,商量事情。所以,大哥也不会去帮四姑妈。我不上学了,年纪也十五岁了,应该干活了,父亲便差我去四姑妈家帮忙。

到四姑妈店里,我跟老师傅学做麽糍、冻米糖等糕点,学拉索面,还要跑腿进货送货。四姑妈待我很客气,事情没做好,她连句重话都没有,还要我有空到帐房学记帐。四姑妈管我饭管我住但不给工钱,所以,我在店里学徒不像学徒、帮工不像帮工。毕竟我是老板娘的亲侄儿,很自由,想回家了,招呼不打就走了,回家多住几天姑妈也不过问。

却说叔叔如愿进了浙江大学,可惜生不逢时,读了一年书,日本鬼子全面进攻中国了。淞沪会战后,中国军队撤退。19379月,浙江大学要迁了。叔叔是有妻子女儿的人,如果跟学校走,路途艰险家里人放心不下,再说,一走不知何年何月能回来;万般无奈之下,叔叔离开学校回老家。

那天,我在四姑妈店里,听街上的人在议论说,步高先生的弟弟步青先生带着家人从杭州逃难回来了,住在浦底。还有很多话是关于步青先生夫人的。说她长得非常漂亮,待人很有礼貌。

步高先生是平阳县政府建设科科长,人品好有学问,在平阳名气也很大。

叔叔敬仰的步青先生回来了?我拔腿就往家里跑。

我家在高墩村。从水头街到高墩要翻一座山(现在山已经凿了洞,通了汽车)。我一口气走了两个多钟头赶到家把消息告诉叔叔。

真的?步青先生回来了?叔叔高兴得声音都变了,激动地说,我们去浦底看看!他拉着我的手就走。

我们叔侄赶到浦底,步青先生一家人果然在那里。

步青先生向夫人介绍我们,她向我们行鞠躬礼。我傻傻在站在叔叔身后不知所措。

步青夫人很年轻,穿着家常布衣裳,相貌得像年画上的美女一样好看,笑起来甜咪咪的。

叔叔见到步青先生喜出望外,步青先生见到我们也感到意外。他握着我叔叔的手说,曾周,浙大内迁了,我要跟浙大到内地去,只好先把家搬过来,有你在这里正好,你帮忙照顾照顾我家小吧。

叔叔一口答应,说,这是学生应该做的,您尽管吩咐。

步青先生说,我们刚到,家里吃的用的都要添,夫人不懂平阳话,孩子又小,当务之急是请个帮忙做家务的保姆。

叔叔二话不说就回高墩寻保姆。我呢,乐颠颠地带步青先生到四姑妈店里买东西。

步青先生到了南货店,亲热地叫我四姑妈阿姐,一点架子都没有。步青先生把要购买的东西写在纸条上,四姑妈一样一样仔仔细细替他办好,再差我送到步青先生家里。此后,步青先生经常到四姑妈店里来买东西。他每次来都要坐一歇,同四姑妈拉拉家常,出几道代数题要我解。我解出来了,他夸我聪明,叫我有空多看看书。

叔叔很快就把保姆请来了。保姆诚实忠厚,会做家务,步青先生很满意。叔叔知道步青先生很快就要离开平阳,便提议带步青先生全家去南雁荡山游玩。

那天一大早,叔叔陪步青先生和他的夫人孩子坐竹排从水头到南雁,一路山青水秀,溪水清彻透底,水底卵石粒粒可数。南雁荡山峰奇石峻,美不胜收,步青先生一家人兴致勃勃从南雁荡山脚一直爬到仙姑洞。到了中午再坐竹排顺流而下,漂了五里路到高墩,步青先生全家到我们家做客。

贵客来了!我的奶奶、妈妈、婶婶、嫂嫂老早就准备了。杀鸡的杀鸡,剖鱼的剖鱼,炒菜做饭。

步青先生一家人到了我家,我带他的几个孩子同我的侄儿堂妹一起在房前的小竹林里玩。步青先生同大人拉家常。这天我大哥也回来了,步青先生与他亲切交谈,对他很是赞赏。左邻右舍闻讯都来看热闹。当然因为步青先生名气大,再就是,步青先生夫人是日本人。

步青先生夫人松本米子是帝国大学松本教授的女儿,很多回忆文章称赞步青夫人才貌双全,贤惠文雅,说她精通插花、书法与茶道,还弹得一手好古筝。我亲眼所见,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步青先生与米子的恋爱有很多版本。我们老家的说法是这样:步青先生在日本留学的时候,爱上了一位留学日本的中国姑娘。姑娘非常出挑,追求她的人很多。步青先生失恋了。米子姑娘发现这个聪明勤奋的中国大哥哥突然变得闷闷不乐,她很心疼他,每天放学回来在中国大哥哥的房间里插上一朵鲜花。鲜花无语传真情,渐渐地,他们相爱了……

这是乡亲们的猜测。可以看出米子在平阳乡亲们的心目中是多么美好。

去南雁荡山游玩后,步青先生就离开平阳。

步青先生走后,他家里要购买什么,由保姆跑来告诉我四姑妈,四姑妈办齐了东西让我送到浦底。

我去浦底送东西,有时挎篮子,有时挑担子。每次上门,我还没有开口,步青夫人已经笑着迎出来招呼:大哥哥来啦。

这时,步青先生的几个孩子应声跳跃而出,老大是女儿,有八、九岁了,往下都是男伢儿,一群小萝卜头儿簇拥着我,大嘟嘟(哥哥)、大嘟嘟地欢叫着,抢着把糕点糖果鱼干虾皮一样一样捧进去。

步青夫人会说几句简单的中国话。“大哥哥来啦”就是其中一句。有趣的是,我一到,她说“大哥哥来啦”,我叔叔去了她也招呼“大哥哥来啦”。

步高先生是建设科科长,还兼平阳中学的数学课。步青先生带家小回浦底时,步高先生说他忙不过来,要步青先生帮忙推荐一个数学老师接替他的工作。正好我叔叔从浙大回来后还没有找到工作,步青先生便推荐他去教书。

叔叔本来就对数学很感兴趣。他去平阳中学教书非常尽心,肯钻研,没有辜负步青先生的推荐,渐渐有了名气。那时学校老师是一年一请,请,就继续教,不请,就卷铺盖走人。叔叔名气出来后,不光平阳中学请,浙江临时三中、泰顺中学等学校都慕名来请他。后来,叔叔不甘心窝在平阳这个小地方,便走出平阳到外面去教书了。

步青先生家小在浦底住了一年多时间吧,步青先生又回来了。这时浙大已历经艰辛迁到了贵州遵义安营扎寨。步青先生便回来带夫人和孩子离开浦底去遵义。

我哥哥任教的畴溪小学在一九三八年一月初到三月中旬是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开办抗日救亡军政干部学校的校舍。校长是粟裕。我家离畴溪小学步行只需十五分钟。粟裕等人经常来我家吃饭。这些人给我打开了外面世界的窗口,所以,我非常向往到外面去。抗战胜利了,在丽水碧湖省临时三中教书的叔叔来信告诉我,步青先生从遵义回杭州了。我便下决心到杭州去看看,想在那里找工作。

从老家出发,我先从家门前坐四五个钟头的摇摇船到熬江,再坐一个多钟头的小火轮到平阳南门码头,下了小火轮再走半个多钟头到北门码头,再坐小火轮到瑞安飞云南岸。上了岸,我摆渡过飞云江到瑞安东门,再乘小火轮到温州小南门;到了小南门要走到朔门乘小火轮船拖船,拖船到温溪,因为都是溪滩上不去了,便坐小船,也叫舴艋舟,两头尖尖坐五六个人,面对面坐着。舴艋舟逆水而上,要一篙一篙撑上去,一百多里路一天时间还不够。坐在舴艋舟上很冷,一条黑乎乎的棉被扔在船当中,各人拎一点盖住腿脚保暖。就这样经过青田到丽水。

我到丽水碧湖叔叔那里,叔叔知道我的心愿,很是支持。因为他任教的中学很快要复员到杭州去,他即将率全家跟学校迁往杭州。他考虑到我在杭州举目无亲,便写了一封给步青先生的信让我带上,以便到杭州登门拜访。

丽水往杭州可以走陆路了,先乘汽车到东阳,再乘汽车到义乌。到义乌我买了火车票,坐火车到杭州。你看,平阳山里人出来多难啊。

1946年的112日我到了杭州。我先城站附近的清泰旅馆落脚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我找到步青先生家。

步青先生家在东街路的振恒小筑。这是一座联排式住宅。步青先生家住其中一间。进大门后是一个小院子,穿过院子,走进房门是一个客厅,走过客厅是吃饭间,吃饭间有楼梯,楼上是步青先生和孩子们的卧室。吃饭间后面是厨房。

步青先生和夫人见我这个不速之客,很高兴。步青先生用家乡话与我交谈。他得知我住在旅馆,说,不要花那个钱,你在这里吃饭,晚上睡客厅沙发好不好?

我便在步青先生家落了脚。说实话,我没有几个钱,哪里吃得消天天住旅店啊。

八年了,步青夫人容貌没大变,子女都长大了,都在读书,他们还都认出我,依然亲热地叫我大哥哥,吃饭时围了一桌子。夫人烧饭炒菜,再端出来,一个人忙进忙出。

晚上,夫人特意端来一盘糖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给我吃。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的一幅丰子恺先生的漫画:一条鱼在玻璃缸里游,一只猫蹲在玻璃缸旁边,猫眼睛圆溜溜在盯着缸里的鱼,神态有趣极了。我躺在沙发上欣赏这幅画,感觉非常温馨。

步青先生得知我来的目的,便问,你能干什么呢?

我说,你们走后,我考进平阳县政府办的测量培训班,培训后在田粮编查队搞土地测量工作,先在平阳测量,后来到青田测量。

第二天晚上,步青先生带我去菜市桥浙大教授张挺三先生家。挺三先生也是温州人,比步青先生大十多岁,是教测量学的。

挺三先生说,土木系管仪器的工作比较简单,蛮适合你,不过已经有人了。要么把他调去做别的工作,把你安排进去。

步青先生说,这样做不好吧。

挺三先生说,那,我这里没有别的合适工作。

步青先生说,算了,我另外想想办法。

挺三先生送给我两本他写的测量学的著作,厚厚的。

回到家里,步青先生对我说,你会测量,到地政局倒是蛮合适的。局长洪季川也是日本留学生。唉,好好一个留学生去当官,真是太没出息了。他到浙大找过我,我不高兴看这种人,躲开了。不过,为了你,我只好去找他。这样吧,我写封信,你拿去找他,试试看。

早上,步青先生将信给我,送我到公交车站。再三叮嘱:红颜色的车到哪里、绿颜色的车到哪里,千万不要坐错了。他怕我走丢了。

我到清波门下车。

浙江省地政局从战时省会云和搬回杭州后在钱王祠办公。

我找到洪季川局长,把信交给他。

洪局长看了信,笑着说,哦,步青先生介绍你来的,好,好。他详细问我的情况,说,你搞过土地测量,地籍管理、土地测量、土地登记这些工作你都合适的,不过省里编制满了不好安排。其它地方你愿不愿意去?

我说,我只要有工作干就行了。

他翻出文件一边看一边说,我给你找个离杭州近的地方好不好?嗯,海宁还有空额,你去不去?

我一口答应。

到步青先生家,我把过程讲给步青先生听,步青先生很高兴。

我要去海宁了步青先生送了几份浙江大学的信封、信笺给我,嘱我到海宁马上给他写信。

我拿了洪局长的介绍信到海宁报到,海宁地政处安排我当土地登记员。我学过测量,又有实际工作经验,很快升上去当科员。

我在海宁站住脚后,便写信给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是我在青田田粮编查队搞测量时认识的。她是瑞安人,她父亲早年到上海做工,刻苦自学考上上海法学,毕业后在上海当律师。她小时候在上海读书,日军攻占上海,她跟父母从上海逃难回到瑞安乡下。她在乡下当小学老师,抗战胜利后在青田工作。我离开青田时,她对我说过,如果找到工作就写信给她。我与她已有朦胧的爱慕之情。女朋友接到我的信,不顾父亲反对一个人拎着两只皮箱跑到海宁来了。我又惊又喜。那是1947年的春天。

女朋友有文化,字写得很好,地政处安排她当书记员。

这时,叔叔已带家小跟着学校复员到杭州。我写信告诉叔叔,我准备结婚了。

步青先生得知这个消息后,叫叔叔写信告诉我,他一定来海宁参加婚礼,他要给我们当证婚人。

婚礼那天,步青先生与叔叔一起大清早从杭州坐火车赶来。步青先生送给我们两听精装的龙井新茶,还送给我一幅喜联。步青先生说,喜联是他拟的,请浙大一位书法好的教授写的。

喜联的字非常漂亮,内容的是斜桥当鹊桥,平阳瑞安一线牵的喜庆祝福。我们的婚房是房东家的柴房,喜联贴在柴房门口。如此珍贵的喜联我们没有保存下来,真是太可惜了。

听说大名鼎鼎苏步青先生来了,同事们全都来了。原先准备四桌酒,来了六桌人,只好临时加桌子、凳子。

那时,流行请社会名流当证婚人,步青先生专程跑到海宁来当我们小夫妻的证婚人,不光我们荣幸,我的上司、同事都觉得光彩。大家争着给步青先生敬酒,婚礼气氛非常热烈。

解放初期我在嘉兴航务局从事河道疏浚工作,出差杭州,我便去看望步青先生。这时,我明显感觉出步青先生心情不好。因为,步青先生老家土改时被划为地主,由于一个哥哥在海外,步青先生受到牵连。

1958年我工作调动,全家搬进杭州,我带妻子特意到浙江大学拜访步青先生。夫人笑咪咪地给我们鞠躬,上茶。我妻子第一次受到这样礼遇,感动得不得了。之后,步青先生调到上海复旦大学去了。

 1962年,我去上海出差,抽空到复旦大学去拜访步青先生。步青先生见到我很高兴,硬留我吃饭。我要走了,他陪着我走出复旦校园,一直送到公交车站。车开了,我在车上看到他还站在车牌下朝我挥手,再挥手。

四人帮粉碎后,七十多岁的步青先生担任复旦大学名誉校长,还担任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第五、六届全国人大常委,民盟中央副主席等职务。他来过几次到杭州,得到消息,我叔叔便前去拜访。我觉得他太忙碌,怕打扰他,没有前去看望。

其实是我多虑。老家乡亲去看望步青先生,他是非常开心的。步青先生的最后几年住在北京医院。虽然身体不好,但只要老家的乡亲来,不管是谁,他都要见,医生也阻挡不住。他说,老乡啊,怎么好不见?亲不亲乡里人啊。

(2017年6月13日杭州日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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