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蚕乡浪川,在我的故乡千岛湖境内,蚕茧国内质量最好,是浙江省蚕桑强乡;辖内有800年历史的芹川古村,被评为浙江省历史名村、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一垅垅摇曳的绿叶注定是蚕蛾的翅膀
在望不到天的桑林里我坦白难以曝光的辛酸
黝黑的泥土上,赤橙黄紫的童年走来
席地而坐,那些颜色不一的桑果叫着我虚弱的乳名
成长就是脱去一层层皮
——虚弱的我太需要营养
这些坚守的桑树是我的肌肤吗
等着我回来又换回我少年的身段
牵丝缠情,无法在很远外的匾上成茧
寻不见那些提着的灯笼指引回家的路
我在一株株行道树下徘徊
低头,品出心底的喜悦和叶片掩映下的滋味
从未有过的饥渴蠕动着,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控制不住的触须扫描着思想的叶脉
要怎样才能吐出纯净的丝絮
织一袭新的丝绸,穿在乡村的身上
此刻,我像一只幸福的蚕
在一片桑叶上从容地行走,去到想去的地方
我把桑梓从桑林里默念到了桑林之外
在一片巨大的桑叶之上,一只蚕
在咀嚼迷失在桑叶之外的淡然
过姜家桥
几百年了,那弯腰的姿态还那么妩媚
圆润的身段只是长出了时间的苔藓
昔时苏州香雪海里的一瓣桃花
羞红了王公子一直到现在
流过腰下的清波瘦了
而当年隐约的故事妖娆了起来
只是看了一眼美女人家就筑一座桥
想起吃霸王餐的老赖叫人情何以堪
几百年的黑瓦也许能还挡一阵风雨
那新刷的白墙已照不亮暮色里的村庄
芳草或刈为薪或荒芜于芹溪水两岸
跨过姜家桥的人络亦不绝
可有多少脚印留在了王家祠堂
通往江湖的大道上人喧马嘶
新桥
姜家桥的绰约为美女而建
高大的新桥又为何而修,走遍
光裕堂敬义堂信义堂仁义堂存仁堂七家学堂敦睦堂
王氏宗词里,儒雅的王公子慈目低眉
鲜衣怒马功名成就都垒进了拱桥里
还说些什么
是怎样的一副玉体,只一眼
就在新桥生脉繁衍了一个村庄
把姜家桥修正为张家桥
还一座桥以弓的模样
那清澈的芹溪水是射出去的响箭
将深藏的传说和一位儒生的情怀带出去很远
在板桥上
剖成两半的树铺于时光的水上
一半走过去一半走过来
像溪沿枯坐老态龙钟的阿公
将古村颤颤巍巍的更古旧
一颗树的生命以桥的形状延长了多少年
不甘于自生自灭又如何
流淌的思绪浅显又无声
承诺仅是书一对春联
遥远的火种还能升起几缕炊烟
留不住的姓名都去他乡安家了
不语的石头是摆设的耳朵
把永远长不大的溪鱼当作子孙
在来来往往的寂寞里等待行将就木
未必是忧伤的宿命
际云桥
被保护的除了濒危和弱小还有什么
偏安一隅的一孔石拱桥
800年了还是结实模样
大浪淘沙,你是个隐者吗
闲卧在僻壤山村的波涛之上
不在乎成为皇帝新装的一根搭链
比起渐渐迷失在春风里的村庄,孤独又算什么
宋元明清的浮云散去,空洞的神色焦虑又悲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积攒那些无足轻重的脚印
际云桥,在芹溪的波光里望穿秋水
芹川古村
古旧的门楣慵懒
我为找寻不到雕花的插图惆怅
只有裸露在芹溪河里的石头像清晰的文字
把摸着清瘦流水的河床
该是一册典籍了吧,翻阅了800年
往昔的丰盈该是厚厚的书脊
日落而息,风正背着暮色迅速走近
排浪已然远去,还有意气风发
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安祥
曾经像帆,倒映的白墙黛瓦恪疼了惭显干涸的河流
扭动着焦噪和不安的芹溪水,你的目光
把一个归人看的很挣扎
(刊于《中国诗》201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