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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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1
以前 在同一天
我们当然回到乡下
——这是中秋节
再晚也要住进家里
后来 在同一天
我们必然回到乡下
——这是清明节
我们寄宿在宾馆里
现在 在同一天
我们仍然回到乡下
只是有的人已成为
行清的一部分 永远缺席
中秋节越来越瘦
清明节越来越圆
中秋像现在的清明 思念
清明像往昔的中秋 团聚
2
以前 它只是一个节气
像是晚来的春分抑或早到的谷雨
自从父亲走后 才成为节日年年延续
一大早 弟弟妹妹就张罗一天的饭菜
一部分带给父亲 大部分留在母亲家里
清明节 我们三个行将老去的孩子
陪年轻的父亲在野外团聚
陪年迈的母亲在家里团聚
就像是三炷香 在这一天
把天地人捏合在一起
用缭绕的孝道 在父母间传递消息
3
天空温和地蓝着
四周弥漫着久违的寂静
徐徐的风为飞翔打开羽翼
风筝在踏青
淡淡的忧伤追逐淡淡的云
旷野蹬开白雪的棉被
地气在涌动 春雷叫醒旧梦
鸦鹊在新柳的藤蔓荡起秋千
故人在踏青
阳光已长大河流响彻碎冰的声音
刀刃剖开土地的旧伤
去冬的根茬被犁铧记起
扎下多深就会蒙受多深的痛
我们在踏青
暖融融的冷凉叩击湿漉漉的感动
冬奥·家园·雪
二零二二年北京冬奥会，我的家乡张家口将承担越野滑雪、跳台滑雪、单板滑雪、自由式滑雪等大部分雪上项目，约占冬奥会全部比赛项目的70%左右。——题记
我们生在冀西北 长在雪的世界里
漫长的冬天是雪的春季 严寒是她的花期
她在困境中脱颖而出在肃杀里绽放美丽
她是早开的梅 她是晚来的菊
她有洁净的品质有耐寒的身躯
我们曾把她塑成一个个冰冷的孩子
然后用煤粒装点能够燃烧的眸底
让她在童话的世界里同我们奔跑嬉戏
我们也曾披着假想的斗篷穿行在雪原
书豪情寄壮志吟唱当年的流行歌曲
小小的通红映衬白茫茫的一望无际
有时候鹅毛大雪我们被反锁在家里
吱呀作响的担忧快要压垮小小的恐惧
就哈口热气晕开窗户上冰封的玻璃
懵懂地看雪地里觅食的鸦鹊
让民间深处的犬吠叫醒父母回家的惊喜
年节或除夕 她总是打着红红的灯笼如期造访
用广袤的慈悲轻抚款款呻吟的村庄与坟地
把祥瑞的预言公示在来年的农事里
厚厚棉被下迫不及待的春已睁开点点新绿
一场一场的雪一次次留下又一遍遍抹去
我们在冬天里成长 爱恋在夏天里回忆
在千里冰封中红装素裹大气磅礴
在欲雪黄昏时绿蚁新醅对酌婉约
让平淡的日辰于苍穹撕扯碰撞
然后响成雪声雪气的静寂
也让往事在苍茫的思绪里铺天盖地
她包容地咽下庸常的事物和蹒跚的足迹
把一张重新起草的白纸开场在绵延的希望里
二零二二年 我们将迎来一场盛大的雪事
那将是时光的保鲜 冬天的逆袭
全世界都要来踏雪寻梅见证奇迹
我们发出无数片六角形的邀约
寄给五大洲 还有一片寄给自己
雪 我的邻居 我的伴侣 我的图腾 我的皈依
为了这热烈的寒冷五彩的洁白
在新的境界里我们将拼尽全力
即使微不足道即使行将老去……
驻村扶贫摘记（五首）
他与他
首先要爱 它源自最初的善良和感动
就像艾青用常含泪水的眼表达爱得深沉
他是退役的伤残军人 已年逾八旬
靠一副双拐架着优抚 低保支撑余生
空荡荡的右裤管里刮着凉飕飕的风
拂动里面藏着的那场遥远的战争 问及困难
他说什么也不缺 然后取出珍藏的勋章
轻轻地擦拭硝烟擦拭岁月的封尘
认真地讲述当年的开拔 集结和冲锋
准确背诵部队番号 首长及战友的姓名
每当此刻 眼睛里的混沌倏地荡然无存
儿子说一到夜深人静就能听到低沉的呻吟
他即刻反驳：那是让战友安息 替他们疼痛……
他是品学兼优的初二学生
父亲三年前车祸 一下就瘫痪了一个家庭
贵州嫁过来的母亲种十亩地地还打着零工
领导和老师面前他熟练地表达学习 努力和感恩
眸子里的躲闪 防备和噙不住的苦难
却模糊了乌黑明亮的童贞
入户探访 满墙的奖状照亮了简陋
他与母亲撒娇 逗病榻上的父亲开心
用下地和家务吃力地表达瘦小的支撑
每天还抠出一元伙食费贴补家用
他楠楠地说 不愿意接受俯视的同情与怜悯
大庭广众下的捐赠会刺痛他的要强和自尊
若父母同意 初中毕业后想进城打工……
这就是贫困村里迟暮的老人和成长的青春
神奇地将朴素的爱升华为悲壮的使命
让我们彼此相约不负时代互相扶贫……
一种创作
有时候像是创作 为深入生活
首先要试着从骨子里变成一个农民
忙碌他们的忙碌关心他们的关心
还要带上思考的大脑和发现的眼睛
手举起是一面旗帜放下是一双浆
就像是当年桑干河畔的丁玲
脱下戎装 剪去长发让心住在温泉屯
就像是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
走他的人生 怀揣着一个英雄的梦
让骨感的现实挤去浮躁的水分
在农事中感知节令 关怀粮食和蔬菜
土壤雨水墒情以及价格涨势收成
盘腿弯腰虔诚地膜拜久违的三农
听山谷的流水声感知空旷的美
看山顶的日落体验安详的沉
洞悉世袭罔替的贫穷把目光放远
用脚步丈量家长里短让心走近
从质朴里找寻激情让庸常不同寻常
从简洁中挖掘厚重让暗淡熠熠发光
让古树云端里开口让老井深邃处发声
让残破的堡墙讲述完整过的曾经
让乡愁不再蒙尘让记忆故园更加清新
然后在夜深人静把涌动着地气的鲜活
构思提炼成新的境界敲击出远方的天空
温室大棚
当北风悉数吹空了季节
当雪花封存了坝下的农事
当闲适开始晾晒 村庄遁入迟暮
在广袤的原野 在公路的两侧
我带你走进住着阳光的暖房 去看
一排排立起来的鲜活
领略突然的春光
扑面的温暖将体内携带的寒
逼出一团团雾气 请仔细擦拭
这蒙尘的感官 视觉的错季
精耕细作如父母呵护着儿女
满眼的顶花带刺夺目的娇艳欲滴
傲霜斗雪的天山雪莲
林寒涧肃里踏雪寻梅
在困境中脱颖而出
在肃杀里怒放美丽 因为——
钢铁的架构使命般支撑起风雨
夯实的根基责任样保温着地气 还有
在崭新的境界里被唤醒的土地……
将时光保鲜 让冬天逆袭
被劳作整合了的春夏秋冬
庄严的承诺下的永不停息
温室大棚 这生命的梦工厂
回望田野一片帆 手中荡起一双浆
教育扶贫之：两免一补
这是一个三面采光的小房
寄宿你瘦小的童年时光
为含辛茹苦的慈祥
减一丝缱绻的愁容
为沉默如山的遮挡
免一声疲惫的叹息
为纤细的放飞补一丝清风
为踉跄的起跑呐喊助力
为早熟的童真补一次撒娇
让孤寂的心灵充盈爱的慰藉
让影单形只结伴而行
在蓝天白云下重拾队礼
再升国旗
为雨露补一片阳光
在瘠薄的土地上
播未来的种让梦生长
飘着墨香
产业扶贫之：光伏发电
广袤的原野生长着荒凉
记忆的炊烟落在乡愁的屋顶上
今天、你用它们构筑梦的工厂
经营漫山遍野的阳光
每一片采撷都是洁净的表达
让雨露均沾的恩泽公示在
日月星辰里
蓝天白云下
每一排链接都众志成城
像准备尽锐出战的士兵
万众一心蓄势待发
这神奇的光电碰撞
唤醒了沉睡的渴望
像闪电唤醒春雷
激发永续的内生力量
给冬天分红一灶炭火
给喑哑分红一片轰鸣
光伏、伏在地气上的光
照看着朴素的民间
并网在光亮的路上
游戏，我们的青梅竹马（三首）
1.铁环
用你纤细的链接
滚动播放我独轮的童年
我们用平衡与力道拿捏
精力上满了弦 习练转动
一望无际的时间 踉跄地经过
自顾的蝼蚁 嘲弄的鸟啼和
卜步英苦苣菜们的睡眠
乐此不彼地碾压
放学的铃音和炊烟的召唤
遇见你乌发的父母和我外婆的笑脸
周边是穿一样衣服背一样书包
早已失散多年的玩伴
还有经年的风率领一些
似曾相识的小兽跟在后面
仰望 你用梦幻推开喷薄欲出
俯首 我用步履追赶盛大庄严
那时候道路也长转的也慢
啊 多么蓝的天
藤蔓转动星空流水转动花朵
不去想我们曾经的一份的拥有
在决绝的时光里蒙尘得锈蚀斑斑
只说此刻 共同的一轮明月
被希望和寄托磨得铮亮滚圆
2.丢手绢
小时候我俩经常围坐在一种规则里
主动或被动地角色互换
在蓝天白云下
我用一面洁净且瘦小的旗帜
挑着你稚嫩的歌谣
轻轻地放下 于不经意间
回眸一看 是我俩随身携带的童年
过去的你把现在的我
一路逼回原点 众多的他缄口不言
后来 跑着跑着就
弄丢了手绢弄丢了“丢手绢”
但始终不曾跑出我俩约定的圆
3.捉迷藏
在童年 我常常把自己弄丢
让你蒙上眼睛 被规则绊倒
这种关于隐藏的游戏
让我兴奋不已 就像现在
多么渴望能被你找到
也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就像我现在深陷莫名的忧伤
童年藏在游戏里我藏在童年里
让钟灵毓秀的你茁壮成长
只有游戏在经年的风雨里
在衰败的庭院中寂寞地等待
等待被你制定的规则
一次又一次游戏的我
七夕
秋分渐凉白露为霜 在两个节气之间
喜鹊们搭一座七夕的浮桥
用身躯承载凄美的传说
永远的主角 在这一刻
行色匆匆风雨兼程
只为短暂的相拥 他们
一个下接地气 一个上连天庭
真挚的爱情高攀的婚姻 需要
用永远的救赎与等待
去诠释坚守与忠贞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啊
看归鹊点点听暮雨沉沉
独自 手捧玫瑰放飞流萤
期待着明天的彩虹
愿夫妻永成眷属
愿有情人终成情人
白露的怀想
1
暑季是一场漫长的热病
耗去了过多的精气
秋阳轻飘飘的
己显得力不从心
节气是一枚感伤的叶子
向天空交付积攒的时光
向大地交付隐藏的庇佑
在秋风的送别下
落向永远 有始无终……
2
劳作是你的影子
长到你的身上
终身的节俭 抠就
六十载慈祥宽容的居所
和满堂光鲜的子孙
昏暗中燃烧的烟头
是一段闪烁其词的表达
些许惊喜些许歉意……
3
八十六个白露落下后
你的生命瘦到最后一圈
蒙尘的听力锈蚀了
言语的栅栏 之外
是愈发汹涌澎湃的沉默
请原谅 我们
用诳语放大你的懵懂
请让今冬的粮食和煤炭
照亮你的来生……
简介：于力，男，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多部组诗被河北作家网重点推出，人物周报整版刊登。
（刊于《中国诗》2019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