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脚步

在家的时候，每天早上睁开眼，最先听到的便是妈妈的脚步声。

五六点钟醒来，其实不晚。这时，妈妈早已起来了。她多是忙着为一家人准备早饭。脚步声来来回回，在几十平米的铁皮屋下的红砖地面上不断重复。脚步声稳重、连续而坚定，一步又一步，让人听了感觉走路者为了某个具体的目标无所畏惧地前进着。

记忆中，这脚步是不曾中断的。一天之间，为一家人准备三餐自然是作为家庭主妇的她忙碌的一部分。一年到头，潮汕地区有拜神祭祖的习俗。第二天是初一或十五。前一晚妈妈就要忙着准备第二天必需的纸钱和果品。家里做着纸钱香烛的生意。拜神祭祖的时候更是我们忙碌的时候。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乡里的大小神明常规祭拜，年头年尾还有送神上天和迎神下凡，大的传统节日诸如春节、中秋、元宵、清明等得祭祖，六七月村里有拜弥勒佛送冤魂，平日里也有人到附近的福德老爷庙上香。有人来光顾了。这些人多是村里的，也多是老主顾，认识妈妈。来买东西了，便在门口喊妈妈的名字。妈妈听到外面有人喊她，知道生意来了，便赶忙停下手头的活，一边应着，一边小跑着出去。

母亲那么忙碌，也不过是为了给家里多挣点钱。家中的生意其实不大。这样一个农村家庭，本来收入渠道就不多。但为了几个孩子，妈妈还是尽己所能地忙碌着。做水泥工，去服装厂缝衣服……只要是能挣钱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然而，常年的忙碌给妈妈的膝盖留下了劳损。大概是大学毕业那回。回到家里经常听到妈妈说拜神要有东西扶着才能下跪。爬楼梯也费劲，膝盖使不上力气。有时走路不自觉要往前倒。

但她的忙碌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放假在家的日子。她做完早饭，便坐下来折大金（纸钱的一种）。折好了可以卖更高的价钱。又或者拿起锄头到田里锄地去了。

妈妈辛苦奔波，要是我能挣钱也许她就不那么忙碌了。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我常常对妈妈说，歇歇吧。这时，她的回答基本是一致的。趁我现在还能干活，帮你们减轻点负担。你们以后成家了，就各自负责自己的家庭。

随着对生活和日常开支有了意识，我也慢慢知道家里一年的收入情况。那大约是我收入的一半。然而，工作以来，每次回到家，妈妈不曾问过我的收入。见我回家了，进门第一句必定是你吃了没。离家回到单位微信报平安，她回复的内容也总是提醒我要吃饱。我不禁觉得，也许在她那里，我还是三十年前初到人世还躲在她怀抱中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我在外面挣的钱、取得的成长成绩，到了她这里都变得没有价值。或者说，她不需要这些。

而我，在无形中也受到了妈妈的影响。做事勤快。一个人坐着就闲不住，老想着找点事做。

不知不觉间，那脚步声在我的生命里回荡了三十年，想必会继续下去吧。我也渐渐明白，在这世间，即便你一无所有，依然会有一个人为你前行，不知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