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处

夕阳坠下后的昏暗公路上，大巴形单影只的，只有风与它碰触发出的吱呀声。车上的旅人也渐渐安静了，卸下了白日的热烈，缩进了静谧和沉思的被褥。我靠在布满皱纹的座椅上，右侧是公路的半面妆，一如既往的熟悉，偶尔会有一点新奇滑过，看不太真切，只知道离终点是近了些。旅人中还是会有向黄昏礼拜的，靠门的座椅上，是个老者吧，沉默着，至少踏上大巴之后，他缩着脖子，双手看不太真切，眼神定格在了门外，一动不动的，像个虔诚的信徒。或是想着什么往昔事吧，眼中时不时会有亮光闪烁，是银河的星星吗？他把手牵扯到了兜中，天是冷下来了，我便也照做，旅人们似有共鸣，也纷纷如此，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身旁的大哥早早得便睡了过去，脑袋斜放着，抱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或是一些衣裳和吃食，口中呢喃了些我听不懂的方言，只是十分轻微，似是与某个心上人倾诉什么吧，毕竟旅途的寂寞总会次次叩击旅人的软肋，而下车时的忐忑不安，早在上车时便已经开始酝酿，不过是窖藏长短罢了。我摇了摇头放松肩膀，才发现大哥脚旁还靠着雨伞，伞上的雨水不多了。直到电话铃声惊醒了大哥，他大呼一口气，开始摸索手机，手忙脚乱的，动作却很小，我提醒了下，他幡然醒悟，细声说了句方言，可能发现不妥，对我憨笑了声谢谢，随即按下了按钮。大哥语速不快不慢，只是在唠家常，憨笑着，时不时挠头，我才注意到了几根白发。

今早是有下雨的，冬日的雨水最刺血骨。不过到了夜晚，便看到了久违的星空，这是旅程中的常客。大巴的旅人们可能没发现，大多低头着，可能发现了，也只道是寻常吧。我的手机也响了，心烦意乱，便关掉了声音，只不过还在震颤，与我的心脏一起震颤。踏上大巴的旅人应是都有目的地的，各有不同而已，有的在校园，有的在街旁，有的在车站，我的在医院。早年家中长辈的辞世，我对医院始终怀着畏惧和说不上来的愤怒，似是一把匕首插入不卸，就一直伴着你到棺材，随着大火一同消散于人间，最终无人记住你，我的忐忑不安是如此了。电话又来了，我下意识想关掉，大哥却拍了拍我，我点了点头，道了句谢，接起电话。大巴内的灯熄灭了，一切变的更加静谧了，是师傅所为，估计是不想打破这份美好。我接完电话后，老者和大哥也都入睡了，但我却毫无倦意，只有无尽的思索和忐忑不安了，我惧怕下车后的一切，惶恐所见的到死亡和哀嚎，我只希望这旅途可以漫长，永无终点，但我也知道，唯有踏入死亡之后，旅途才会如此永久和寂寥。忽得大巴停了下来，旅人们身子前倾又后仰，有的因此还醒了片刻，嘴里嘟囔了句，不过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我听见了啜泣声，应是年纪不大的姐弟，姐姐在安慰着一触即发的弟弟，生怕扰到旅人的休憩，更怕弟弟受了委屈，只好一遍遍安抚着。我没来由想起家中的姐姐，由于上大学的缘故，去了别地，见面也只在节假日，平日里更是没了联系，但也不会觉得不妥，最多添一点思念，在见面的时候道出。在电话里面得知，我姐也去了医院，我好像少了些许忐忑不安，多了几分期待。大巴终究是开了，我又是一个激灵，也对，大巴总是会开的，但偶尔停停也不错，说不定就能碰见几个有趣场景，丰富旅程单调。我亲和一口暖气，打开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后来夜很深了，月儿也耐不住困意，躲进了云雾之中，大地又暗淡下来，我的心却因此而缓缓安舒沉静，陷入了梦乡。

                                                                                                   2021.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