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

文/钟庆作

龚维大学刚毕业就考上了公务员，顺利地进入了市政府的一个局工作。他在局里的表现，很快引起了主管人事工作的林副局长注意，有几次就他们两人在电梯里，林副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龚维有点受宠若惊，又感觉倍受鼓舞。

参加工作的第三个年头，龚维顺利地当上了副科长，搞得大家议论纷纷：凭什么呀？比他资格老、能力强的还大把大把地在一边凉快着呢，论能力、资历他根本排不上号，可偏偏就他提拔了，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局里有人说，龚维和林副局长是亲戚，又有人说龚维的父亲和林副局长是战友，还有人说龚维和林副局长的女儿玲玲是大学同学，现在正在谈恋爱呢？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他的提拔成为了局里最玄的一个谜。

龚维心里很清楚，他和林副局长不沾亲不带故的。他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木匠，根本上不认识林副局长，他也不认识玲玲，更别说是亲戚了。仕途的平步青云，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只有加倍努力工作，才能对得起提拔他的林副局长。

又过了两年，原来的一把手上调到省局去了，林副局长提升为局长，成了单位里真正的一把手，龚维也提拔当了科长。林局长退居二线的时候，龚维被提拔为副局长，等林局长正式退休时，龚维顺利地接了林局长的班，坐上了局里一把手的交椅。

一天，林局长打电话给龚维，说很久没去外面吃饭了，下班后出去外面喝两杯。龚维正想要找个机会感谢感谢林局长，顺便问一些问题，打消心中的疑虑。两人找到一个僻静的高档宾馆，要了个小包间，点了几个都是林局长喜欢吃的菜，酒是龚维带来的茅台。几杯下肚，林局长好像喝得有点醉醺醺的。龚维说：“一直感谢您老对我的知遇之恩，我知道自己能力一般，又没有关系，但有您一直地关照和提携，才有我的今天。以后您有事请尽管说，我一定为您效劳。”林局长看了看龚维，“嘿嘿”一乐，说：“你不像其他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的，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看重你吗？那我告诉你吧。”借着酒劲，林局长说：“我看重提拔你，是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从参加工作以来，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避嫌，大声叫我局长好，而且工作积极，一大早就来上班了。”

原来是这样。龚维刚参加工作时每天上班都很早，他们单位是朝九晚五上、下班，而龚维每天八点半就能准时到达单位。每天到达单位的时候都能在大门口碰见一个秃顶的中年人，他们俩几乎是同时到达。

龚维清楚地记得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他和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一起进的电梯，看见秃顶男人按了八层，他记住了。后来他一查，惊出了一身冷汗，乖乖，那是局长的楼层，肯定是一把手。但科里的老同事都说秃顶的肯定是林副局长，林副局长是二把手，在七层啊。反正管他咧，都是局长。以后他看见林副局长，他都会微笑着点头，大声地叫“局长好”，并会快速地走到电梯旁按好电梯，等林局长先进，再按好楼层的指示灯。

从那以后他对林副局长是越看越舒服，特别是那天林副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了“好好干”以后，更觉得他是单位里最和蔼可亲的一个人，甚至连他的秃顶都觉得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一道风景。反正在他心里林副局长就是他的贵人。

后来龚维才得知，林副局长从部队副师职转业到局里后并不顺利，当了十几年的二把手，那些科长们和职工都不太待见他，以为他这辈子肯定不能转正了，每次见到他都躲着他。全局只有龚维一个人，每次都会给他按好电梯等他，大声地叫他局长好。林局长当时觉得小伙子不错，有眼光、识大局。

龚维心里突然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但他心里还有个疑问：第一次见面时明明看见林局长按的是八层呀，而他当时是副局长，办公室在第七层。

林局长笑笑说：“第一次是按错了，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就从第八层走下去。”

轮到林局长问龚维了：“你为什么就和别人不一样，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不怕别人说闲话，每天还那么准时等候我，为我按好电梯呢？”

龚维有点为难，不想说。

林局长看出了他的心思：“没有关系，实话实说了吧，反正我也退休了。”龚维这才讲出了实情：那时龚维刚参加工作，为了省钱，在郊区租住了一间房子，那个地方每隔一个钟头才有一趟公交进市里，所以每天必须赶在前面一趟公交才不至于上班迟到。至于按电梯，那是龚维暑期打工时留下的后遗症，他曾经在一家酒店打过两个月的暑期工，工作就是每天负责专门为客人开电梯门，以至于后来一看见电梯门就会主动跑过去开，已成为了习惯。

龚维以为林局长会很难堪，哪知林局长端起一杯酒哈哈大笑：“其实你的这些情况我早就知道了。我要敬你一杯，难得你说实话，说明我没看错人，你还是靠得住的，我退休以后的事就有着落了。”说完一饮而尽。

这下真正轮到龚维吃惊了。林局长说：“我也实话实说了吧，我在部队是侦察兵出身，我看你比较单纯，不像那些人那么势利，所以我就把你的个人情况暗地里进行了了解，你爸爸在农村是个木匠，你妈妈在你六岁时就去世了，你还有个妹妹在深圳打工。”

龚维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一切都在林局长的掌握之中，这机关太复杂了，原来林局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为什么还要提拔他呢？

林局长接着又说：“你肯定在想，为什么我知道了你的情况，还是那么看重你、提拔你呢?”龚维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是啊，为什么呢？”

林局长看了龚维一眼，颇有意味深长地说：“我也想培养信得过的人啊，我也需要有抬轿子的人啊。这世上只讲究缘分，缘来则聚，就像你对我这么忠心，所以我提拔了你；缘尽则散，就像我退休了，你当了局长，以后你会有你的圈子。不要问为什么，也没有什么对和借、是与非，只有人心的善与恶，一切不过如此。”

那天两人大醉而归。

(原载《故事林》2017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