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钟庆作
老倔头是村支书钱卫东的外号,村里人背后都这样叫他。
村里唯一的通道卡口每天都能看见老倔头的身影。那些天他戴着口罩,基本上就蹲守在卡口了。特别是有村民向他反映,卡口有值守人员收了别人的东西就私自放人进村。这还了得?云水村目前连一个疑似病历都没有,可不能因为放松了警惕而出了岔子,那就前功尽弃了。
老倔头决定亲自值守,困了他就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棚子里睡,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回家,虽然家就在山坳里,他不敢回去,并不是他有多么地大公无私,他是怕把病毒带回家,害了家人。人家都说老倔头命好,有一儿一女,儿子在上海工作春节没回家。留在身边的小女儿是他的宝,他可不想害了女儿。谁知道来来往往的有没有得病?有没有接触过患者?十几天的潜伏期,想想都害怕。
上次就有报道说流行病学调查,有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在街上同一个地方呆了15秒钟就得病了。我的个奶奶,15秒钟,一阵风吹过,就得了病,太可怕了。特别是有个别村民就是不听劝,不带口罩,还说村里都是山,空气清新,哪里来的病毒?
云水村地处赣湘边界,一头是江西,一头连着湖南,原来是个很闭塞的村庄,两省的人员来往都得走上一两天的山间小路。就在早些年,开通了湘赣省际公路后,人就多了起来,车也多了起来,边贸集市红红火火,每逢集市日,从湖南来的车辆摆满了停车场。其中有一大部分人有两种身份,既来赶集做生意,又是走亲戚回老丈人家。早在明清时期,据说为了逃避战乱,两地就有通婚的风俗,湖南这边的嫁过来,江西这边的嫁过去。慢慢地,两边的亲戚越来越多。
问题也就来了。那天,陈胜利从湖南来到了云水村,要去看看老丈人老丈母娘。他是这里的老熟人了,是常客。要在平时,他来云水村就像赶集一样,来去自由。云水村的人也喜欢他,因为他嘴巴甜,喜欢叫人。见了男人一支烟递过去,马上给你点火,笑着问:“吃饭了吗?”见了女人管她认识不认识都打招呼:“您忙着呢!”全村人都知道他,他就是这个村里的女婿,这个村里的一份子。
这不,陈胜利开了一部越野车,“吱-”地在卡口前停下,他赶紧下车,笑着打招呼:“钱书记,您亲自值班啊,辛苦辛苦。”边说边掏出烟递过去。
老倔头冲他摆摆手:“停!你站远一点,保持距离,戴好口罩,就在那里说话。烟不要发了,留着以后发。”
“烟都不敢抽了?听说抽烟的人不会得病毒。”陈胜利开着玩笑。
“我抽我自己的,我怕你的烟带了病毒。”老倔头也开着玩笑,反正都是熟人。按辈分陈胜利管老倔头叫叔呢!
老倔头不接烟,其他人也就不敢接了,年轻人在一旁边嘀咕“抽根烟又不会死人……”
老倔头听到了,双眼一瞪:“你不抽更不会死!”说这话的人吓得不敢吱声了。
陈胜利只好上了车,发动了车子。可栏在村口的杆子就是没抬起来,他探出头示意,值守的年轻人看着老倔头。
老倔头说:“请回去吧,有什么东西你留下,我替你交给你老丈人,人不能进村子。”
“不至于吧,我还不能进村子?我就是村子里的人啊!”陈胜利以为老倔头给他开玩笑呢。
老倔头态度坚决:“非常时期,外人一律不准进来,为了你,也为了你老丈人,更为了全村人。”
“可我老丈人病了,我得去照顾他。”
“你不是忙于做生意吗?老丈人生病了你还知道?你放心,村里都安排好了。”
陈胜利看着老倔头来真的,只好把车调过头,心里骂道:“好你个老倔头,假装正经!”
没过几天,镇里头来了人,是来调查老倔头的,说他收了别人的东西,私下放了外人进村,违反了疫情管理规定。还说他非常时期都敢收东西,平时一定收了很多东西!
调查组来了又走了,没查出老倔头有什么违纪的行为,平时最多也就是吃了人家的饭,喝了有人家的酒,抽了人家的烟,可算来算去都是些亲戚,亲戚之间怎能算违纪呢!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陈胜利查出了新冠肺炎的事在云水村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去过武汉,也有人说他接触过武汉来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老倔头听了,指着这些人的鼻子骂:“你们就不怕闪了舌头,他老婆还是咱们村人里呢!你们都吃过人家的饭、喝过人家的酒、抽过人家的烟……”
还是有人在私下里嘀咕:“陈胜利究竟咋得的病呢……”
是谁举报老倔头的,没有人去关心了。可老倔头心里明白是谁举报的。他想:让他举报去,谁没抽过人家的烟、喝过人家的酒、吃过人家的饭呢,因为都是亲戚嘛……
(原文刊发<湖北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