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

    文/钟庆作

    片警小马哥最近迷上了破案，他觉得做警察就得做刑警，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年纪大了才做片警。可进警局都快三年了，他天天为解放路街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忙碌着，那是他管辖的片区。

他的房间书橱上摆的都是福尔摩斯探案集和海岩的小说，他幻想成为海岩小说里的主人公，帅气又潇洒，还有漂亮的女朋友。唉，这些都是平时做做梦而已。同事大林经常笑他，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这天一上班，小马哥刚倒了杯水坐下来，翻开了一个小本本，那是今天的工作计划，他昨天晚上回家后记录的。他做事有条有理，那是在上中学时就养成了的习惯，每天做什么，什么时间完成，他都记在本子上。这个习惯得益于他在中学当老师的妈妈，从小对他严管有加。他成绩也不错，本来老妈要他考一个财经类大学或者医学院什么的，可小马哥决意要读警察学院。老妈说你敢？小马哥突然变得很犟，对老妈说即使读了您设计的大学，我毕业后还是会转行报考警察的。老爸倒是随他，说你喜欢就行。老妈最看不惯的就是关键时刻老爸不站在她这一边。到了最后她也不得不妥协，只是以后每每提起这事来，老妈对老爸总是喋喋不休，说是他害了小马哥。

喝了口热茶，就有人进来说报案。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大林眼尖嘴快，问你报什么案？住在哪里？女孩说钱少了，住在解放路边的和平小巷。

大林指着小马哥说：“你找他。”又坏笑着说：“小马哥，来活了。”

小马哥总觉得大林的笑里有其他意思。可又能怎么办呢！一起加入的警队，大林运气好，分在刑警中队，现在和他师傅郭队干得风生水起。所以看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小马哥有点生气。心想下次踢球不带你，能咋的。小马哥足球踢得好，有一大帮子球友。大林也喜欢踢球，但这种事大林还得跟着他混。

小马哥对女孩说：“你坐下说，叫什么名字，怎么回事？”边拿出一本记录本。

女孩叫温玉蓉，她说她的钱无缘无故地少了五万元。

“五万元？你在哪里工作？”小马哥抬头看了一眼女孩。

从女孩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小马哥有了一些眉目。

这个叫玉蓉的女孩来到这个城市打拼已经三年了，家里最近催她回家结婚。对象都没有，怎么结婚？她想找个城里人，至少得找个在城里上班的人。她家里条件在村里还算是可以的，爸爸在镇上有一个砖厂，现在农村人都热衷于建房子，生意还不错。他爸爸也算是开通的人，对这个女儿不太管，反正在身边有玉蓉的哥哥帮忙。玉蓉就随一帮小姐妹来到了城里，做过饭店服务员，发过小广告，帮人看过服装店……只要有事做有工资就行。后来她自己去参加了一个月嫂培训班，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她却做得有模有样，三年下来手里头竟然有了十万元的积蓄。

五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对一个农村女孩来说，在城里务工就是一年的总收入。小马哥看了看玉蓉，人长得还算清秀，眼眶红红的。赶忙说：“你别急，慢慢说，越详细越好。”

这么多钱怎么办呢？存银行？利息太低了，还不方便。玉蓉后来就迷上了余额宝，那是闺蜜桃子教她的。

桃子的男朋友是城里人，说起来不敢相信，尤其不敢告诉家里的是他们是从网上认识的。家里人都说外面的世界不靠谱，找对象还得是知根知底的家乡人。桃子和家里说是相亲相来的，有正经工作。家里人还是半信半疑。桃子男朋友教她用余额宝，不仅安全，还能赚钱，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钱生钱嘞。

桃子把这个好办法只透露给了玉蓉。玉蓉就把积蓄全部从银行转出来放在了余额宝里，用起来果真还挺方便的，每天都能看见有多少利息。刚开始那几天玉蓉晚上睡觉前都要打开手机看看，看完才能安心地睡觉，她觉得那是一种享受。

有一天桃子说，不要每天看了，过一个月再看那才有意思呢！可玉蓉不，每天睡觉前都看。但过了那个新鲜劲，加上最近有点忙，又累，连续好多天没看了。

玉蓉说，昨天晚上睡觉前无意中拿手机看了一下，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哪，怎么少了五万元啊，明明本金有十万元的，现在只有五万元了。难道遭遇到了传说中的电信诈骗？玉蓉是一头雾水，她没有收到任何信息呀？也没有点链接什么的。而且她最近晚上都在看北京卫视的电视连续剧《天下无诈》，从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做什么事都在心里问几个为什么？更没接到什么陌生电话了。

这就奇了怪了。

她赶紧打电话给桃子。桃子说别急，她问问她男朋友。桃子回话说可以打余额宝的客服电话了解一下，但最好还是报警。玉蓉一晚没睡，早上请了假，赶紧来到了解放路派出所。

小马哥听了玉蓉的叙述，也是一头雾水。不可能就白白没了啊？

大林和郭队又去外面办案，临走时，他朝小马哥伸出了大拇指，嘴巴动了动，看口型好像在说看好你哦！小马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小马哥不断启发着玉蓉，回忆这些天的事情。见了什么人？做了哪些事？接了哪些电话……他统统记录在本子上。

小马哥问：“你打了余额宝的客服电话吗？”

玉蓉说：“我不知道往哪里打？”

小马哥说我来吧。他看了看手机，拔通了余额宝的客服电话，边打边问，一边还在本子上记着，最终确定了玉蓉的钱确实被转走了，时间是9月26日晚上20：13分。

9月26日。玉蓉努力地回忆着，不就是一个星期前吗？她的眼神有点诧异的感觉。只一瞬间，还是被小马哥捕捉到了。

“你想起什么啦？”

“没、没什么呀？和朋友去吃了火锅。”

“什么朋友？多少人？在哪家火锅店？”

玉蓉被家里催婚，看见桃子的男朋友对她很好，觉得她很幸福。网上交友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呀？

那天她打开微信，通讯录下面的联系人栏目有个醒目的ƒ，说明有三个人想加她为朋友。要是平时，玉蓉看都不看，会果断地拒绝，可那天不知道怎么啦，她忍不住都点开来看了看，其中一个很帅气头像的男孩发的加好友信息：“美女你好，能交个朋友吗？”再看他的个性签名：茫茫人海中，相遇就是缘分，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需要温暖、温度和温馨！

这句话突然触动了玉蓉的内心。她觉得这个人好贴心。

离开家久了，在陌生的城市，心里难免孤独，确实需要有一个人来陪伴一起奋斗。再看他的朋友圈，不是好友只能看到十张，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都是做公益活动的照片、还有自己做的美食、旅游的照片等，都是玉蓉喜欢的样子。

“加一下又不会怀孕！”这是桃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玩笑话。是啊，自己的神经是不是绷得太紧了？看桃子春风得意的样子，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戒备心，她点了下同意。

美女，你好，认识你很高兴！我叫吴鹏！

玉蓉小心地输入：你好。

我是江北人，在这里打拼五年了，现在有自己的公司，急需招聘人员。有兴趣吗？

居然是老乡？太好了，至少可以多一个朋友。她马上回道：我也是江北的呢？

老乡你好！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认识了一个美女老乡，看来我人品爆棚啊！吴鹏发了个调皮的表情，还附上了一个手机号码。

玉蓉心里忍不住有点小激动。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多说话，便回复说自己有事，以后再聊。

后来，那个吴鹏每天都会发朋友圈，都是公司开会、美食、客户，每天如此。还时不时会发一个问候给玉蓉。玉蓉也没有时间，只是下班后才会翻看一直朋友圈。看见他的问候，心里还是会有点莫名心动的感觉。

后来呢？后来见面了吗？小马哥记录着，抬头看了看玉蓉。

玉蓉脸突然红了，点点头说：“见了。”

“就是9月26号吧？”小马哥突然来了灵感。

“是。”玉蓉说，“可是他没有干什么呀？”

“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玉蓉又红了下脸，说：“前面还有一次。”

小马哥有点得意起来。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哈哈，等我破了这个谜局，我就申请去刑警中队，大林你等着睢，我不会比你差的，你不就是运气比我好吗！

小马哥又详细问了第一次见面和9月26日见面的情况，但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两次见面都是在一家叫“温暖人家”的火锅店，那是一家年轻人尤其是打工人员和高校学生喜欢去的地方。两次见面都是吴鹏先到，位置都是靠窗子，两人点了个鸳鸯锅底，还点了些牛排、羊肉，还有玉蓉喜欢的肉丸子，还有一些蔬菜，两人喝了点王老吉。吃完后是吴鹏打的滴滴，先送玉蓉到和平巷，再离开的。

“吴鹏去了你住的地方吗？”小马哥抬头看了看玉蓉。

玉蓉的脸又红了起来，连忙摆手说“没有，真的没有。”

玉蓉说，第一次到小巷子口她就下车了。第二次在同样一个地方下的车，只是第二次吴鹏还送到了她出租房的楼下。

总共也就见了两次面。按道理他没有时间下手，而且玉蓉的警觉性都特别高。

“你为什么没有叫桃子一起去呢？和陌生人还是多个心眼好。”

“我不想让她知道。”

“你确定9月26号没见过其他人吗？”

玉蓉皱着眉又想了想，说真没有。那天是周六，我休息，整天都呆在出租屋里，很累，想休息，就是晚上才出去吃的火锅。

小马哥合上笔记本，说：“好吧，我记录下来了，我会向领导汇报的，先立案，我会抓紧调查。你在这里签个字吧。”

玉蓉签好字说，警察哥哥，麻烦你了，一定要帮帮我。

这下轮到小马哥脸红了，心想我年纪也不大呀。嘴巴里还是说，你放心，这是我的职责，你回家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细节漏掉了的，一定要告诉我，这对找回你的钱很重要。

玉蓉走后，小马哥在本子上画了人物关系表。地点：温暖人家。人物：玉蓉、吴鹏。后来他又加上了桃子和她的男友。

会不会是桃子男朋友呢？但是他叫玉蓉赶紧报案的。会不会是欲盖弥彰？

中午在食堂吃饭，大林端了饭来到小马哥边上坐下。

怎么样了？大侦探，早上那个女孩。

没咋样，就是想不通。小马哥把事情给大林说了一遍。

“盯住吴鹏，玉蓉如果没有接触其他人，绝对是他！”大林很果断。

“桃子和她的男友呢？”

“先去“温暖人家”调监控，下午就去。桃子和她的男友再说。”大林提醒他。

“你和我一起去吧？”小马哥说，话一出口，感觉不对劲。

“好啊，我去——”大林的“去”拖长了声调，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管不了那么多了。小马哥想。

大林和郭队说明了情况，下午同小马哥一起去了“温暖人家”。老板很配合，调出了监控，果然发现了问题。

第一次见面，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但第二次，玉蓉起身去了洗手间，包包随身带去了，手机也带去了，但吴鹏好像端起了玉蓉的杯子，往里面倒了什么。

太简单了吧！玉蓉肯定隐瞒了什么。去找玉蓉。大林说。

小马哥给玉蓉打电话，说有情况还要问她。玉蓉说等她下班后。

见到玉蓉，小马哥问：“9月26号那天晚上你出现了身体不适的情况吗？”

玉蓉一脸惊愕：“还真有，你们怎么知道的。”

那天，在同一家火锅店，基本上吃的同样的东西，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玉蓉的头有点晕晕的。她以为是感冒了，又觉得是累了，头天晚上还上了夜班，白天在出租房子里搞了卫生，她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孩，到了周六必须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吃完后还是吴鹏打的车，送她到和平路小巷口，吴鹏出于关心，要送她回出租屋，玉蓉拒绝了。她虽然头晕人还是清醒的，不能让只见过两次面的吴鹏知道她的住处。

“这点你做得很好！”小马哥说。

“那在车上呢？吴鹏和你坐在一起吗？”大林问。

“我们都坐在后排。”

“谁付的车钱”？

“他付的。”

那就奇怪了！本来小马哥是这样设想的：那天上了车，到了和平路小巷子的时候，玉蓉开了车门，摇摇晃晃下车，吴鹏赶紧跟着扶住她。那天打的是出租车，司机说：还没付钱呢？公交卡还是现金？吴鹏说：微信。掏出手机一看：呀，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了。她有手机，叫她付一下吧。司机指了指玉蓉说。这怎么好意思，人家一女孩了。吴鹏脱口而出。玉蓉最看不得这样，又是老乡，人家是好意送自己回家，便从包里拿出手机：我来付吧。扫了微信付了钱。吴鹏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玉蓉坚持不要他送上楼，进了单元门，吴鹏看见她扶着栏杆向上走……

“你这个设想根本行不通，吴鹏什么时候下的手？”大林反间小马哥。

“但这个吴鹏肯定有问题。”小马哥说。

“当然有问题，这就是个利用迷药做的局。玉蓉，你赶紧联系一下吴鹏，要快！”大林突然大声对玉蓉说。

“微信号联系不上了，好像他屏蔽我了。”玉蓉这时才发现这个老乡有问题，看不到他的朋友圈了。

小马哥拿过玉蓉的手机看了看，说：“没事，他肯定不会让你看见他，但他一定能看见你。你余额宝里不是还有五万元吗？”

大林拍了拍小马哥肩膀，朝他伸出了个大拇指。

小马哥又说：“你这几天试着给他发微信，约一下他，就说好久没见面了，看看他反应。他应该还会惦记你的。一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等了几天都没消息，小马哥有点着急了。大林说，得沉住气，没事，就这几天了。果然，下午玉蓉打来电话说，吴鹏出现了，答应晚上老地方见面。小马哥很兴奋，说太好了！

下午，小马哥和大林带着玉蓉早早地来到了“温暖人家”火锅店对面，傍晚时分果然看见吴鹏上了楼。

大林对玉蓉说：“你还是过几分钟再上去，表情要自然，千万不要让他看出了问题。不要怕，有我们在呢。”等玉蓉上了楼，大林和小马哥也跟了上去，隔了几个位置坐着，有说有笑地点了火锅。

吃了将近半个小时，玉蓉起身去了卫生间。吴鹏左右环顾了一下，把玉蓉喝了的王老吉端在桌子底下，从口袋里偷偷地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往里面倒东西。

“别动，警察。”大林和小马哥一左一右迅速把吴鹏制服了。

吴鹏很狡猾，在派出所拒不承认是他转走玉蓉的钱，但承认他下了迷药，只是想对玉蓉行不轨。

“那上一次呢？有没有对玉蓉动手。”小马哥提高了声量。

“动了，就是摸了摸。”吴鹏死不承认转了钱。

玉蓉的手机一直在她身上，而且设置了指纹开锁。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小马哥百思不得解。

查他的支付宝或者银行卡呀！真笨！大林提醒道。

去银行拿到了证据，再审，吴鹏说出了真相，果然是地地道道的一个“迷局”。

在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吴鹏瞄到了玉蓉的手机是用指纹开锁，他记在了心里。在第二次吃饭的时候他趁玉蓉上洗手间时下了迷药，后来玉蓉说身体不舒服，他假意送她回家，打好了车，扶她坐在了后排，趁她头晕迷迷糊糊的时候，拿出了她的手机，用玉蓉的指纹开了锁，转走了她的五万元钱。

等到和平巷口时，吴鹏叫醒了玉蓉，还提醒她带齐东西，特别是手机，送她到了楼下。

小马哥说：“吴鹏应该是个老手。”第三次审讯，他交待这是第五次做案了。

还真是个“迷”局呢，专门用迷药做案！小马哥说。

大林得意地说，可不是吗！

玉蓉追回了钱，十分高兴，要请小马哥和大林吃饭。大林说吃饭就不必了，违反规定。

“那我来派出所当面感谢！”

“这个可以有。”大林半开玩笑地对玉蓉说：“人可以来，但不能带东西。你重点夸奖下这位帅哥。”他坏笑着指着小马哥。

玉蓉说，我肯定来。

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玉蓉真的来到派出所，大伙都在，所长也在。玉蓉拿出了一面锦旗，交到了所长手里，所长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等玉蓉走后，所长表扬了小马哥和大林。

周末，小马哥和大林痛快淋漓地踢了一场球。两人找了个排档，喝了几瓶啤酒后，小马哥向大林举杯表示感谢。

大林说：“这算啥，我们搞刑警的，诈骗见得多了。”

小马哥说：“不是这个，是玉蓉。”

“难道你看上玉蓉了？”

“去你的。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锦旗？我没说啊！那是人家玉蓉聪明。”

“你觉得我能去刑警中队了吧？“

“有希望，继续努力吧！”

“我去，好像领导的口气。”小马哥重重地打了大林一拳。

（原文刊发《广州文学》2019年第4期,《南城文艺》2019年第5期、《江苏盐阜警风》202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