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作
周末,和友人去看荷花。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格外清新。车颠簸于山路之中,两边是满眼的绿色。一个钟头左右,来到一个岔路口,友人说右转就到了。
车子一拐进了一条村道,路边零星散落着几户人家,微风吹过,田野里绿油油的秧苗迎风摇曳。偶见有几块尚未插晚稻秧苗的稻田泛起白光,波光潋滟。一个农妇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平整着稻田,还有几个老乡弯腰在插着秧,为今年的收成做最后的努力。远处的山顶云遮雾绕,山峰若隐若现,好似仙境一般。
车在路边的一幢三层新楼房前停下,这是友人预先定好中午吃农家饭的地方。我们下车小憩,女主人一边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喝茶,一边和我们聊起了家常。一问,她娘家居然和我同村,按辈分她叫我叔叔。
得知是娘家人,女主人格外高兴,连忙叫她男人出来认亲戚。她吩咐男人赶紧去自家菜地里摘一些新鲜蔬菜,要好好招待我们,并特别嘱咐说:“叔叔第一次来,千万不要倒了架子。”
“不要倒了架子。”我心里头一热,很久没听过这么纯正的乡音了,我们老家说“不要倒了架子”就是“不要丢了面子”的意思。
去附近村子看完荷花回来,本家侄女早已做好了一大桌子菜,家乡的味道一应俱全。侄女的男人不喝酒,还特地进来用茶一个个敬过来。其实我们都是很随意的人,周末只图个快乐和清静,没有那么多讲究,开心就好。但对于那个第一次谋面的亲戚,在他们看来,有娘家人和客人来,肯定是件很重大的事情,既要招呼好,又要讲究礼数,因为这直接关系到“面子”问题。
在我老家农村,“架子”即“面子”,是要得紧的事情。读书要争前几名,“驮扫把”(最后一名)就会倒了“架子”;种田要看谁家稻子长得好,稻子稀稀拉拉也会倒了“架子”;过年走亲戚大人会交代孩子要尊敬长辈,不要不懂规矩,否则会倒了“架子”。“架子”事关自尊、事关名声、事关修养。总之,“面子”在纯朴的农村人那里从古至今都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如今的城里人被钢筋水泥包围,人情薄如纸。下班回家,大门一关,不知邻居是谁。在公共场所也没有什么面子可言,红灯可以乱闯,痰可以随地乱吐,老人摔倒没人扶,为争一个公交车座位妙龄少女也可以和老人大打出手。而在纯朴的农村,乡亲们依然遵循着千年古训,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面子”,正是“面子”构成了他们的道德底线和向善之心。相反,城里人却因太多的欲望和贪婪丢掉了祖宗传承下来的对“面子”的本真追求。
那天我心情特好,感觉倍有“面子”。不知是欣赏到了“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还是和友人开心地相聚,抑或是见到了家乡的亲人?我想三者都有。
(原文刊发2016年8月22日《现代快报》、2016年8月22日《赣州晚报》、2016年9月20日《乌兰察布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