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作
到火车站送侄女小雨上大学,看着家里为她准备的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我不禁想起了那年我上学的情形。再简单不过的行装,唯独临行前二嫂赶送过来的一件毛衣温暖我至今。
那是1985年,高考后我被录取到江西的一所学校。去县中拿到录取通知书,一半是高兴,一半是忧愁,高兴的是从此可以跳出农门,忧愁的是家里拿不出更多的钱帮我置办行装,怕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从县城回到家里,父亲看了看通知书,没有说一句话。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自从提前退休在家,高度近视的他每天与收音机做伴。大哥对我说好好学习吧,熬过两年出来工作就好了。
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想家中的境况和自己的前程,不禁潸然泪下,要是母亲在世该有多好啊!
我家在农村,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母亲从我懂事时起就一直体弱多病,但她用瘦弱的身躯撑起了我们的家,即便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也坚持不让我们辍学。我十三岁那年的冬天寒冷无比,那年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当时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一家五个男人相望无语,黯然神伤。父亲锁好家门,我回头望了望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山村,一股离愁涌上心头,跟父亲去了他镇上的单位。大哥、二哥继续完成他们的学业,小弟弟才六岁,暂时跟了山里的舅舅。
父亲为了让二哥顶替他参加工作,便提前退休在家。我在县城上高中时二哥就经常接济我,为了上学行头的事,我准备找镇上的二哥商量商量。二哥很是为我高兴。他问我上学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说也没什么准备的,就是些日常用品吧。其实我内心特别想要一件毛衣。
从小学到高中我都没有穿过毛衣,上小学时为了御寒只有穿卫生衣或者是到处露出棉絮的旧棉袄。上了中学特别是上了高中,怕同学笑话,我宁愿穿单衣也不愿穿旧棉袄。看见县城同学穿的毛衣好看又保暖,羡慕得不行。可父亲每月寄来的十五元生活费,除去买饭菜票后所剩无几。
二哥说:“日常用品你就别担心了,我会准备好,再去添置两套衣服。”我欲言又止,想想二哥工资也不高,冬天还要结婚,能替我做这些已经很不错了。看来毛衣是没指望了,我怅然若失地回家。
好不容易熬到开学的日子。那天天还没亮,二哥帮我提着简单的行李,我怀里揣着父亲给我报到的钱和复杂的心情,两人一路无语走向镇里唯一的汽车站。
二哥和我上了车,帮我安置好行李,我对二哥说回去吧,我到了学校会写信回家。二哥下车等汽车开动,驾驶员刚发动汽车,就听见有人在后面急匆匆地喊着二哥的名字,原来是“准二嫂”,她双眼通红,从车窗递给我一个布包,叮嘱我说在外面要好好读书,家里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汽车开动,把二哥二嫂渐渐地抛在了身后。我打开二嫂给我的布包,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毛衣,黑色、高领、那时流行的图案,正是我想要的那种。我回过头,早已看不见二哥二嫂,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后来收到二哥的回信说,二嫂得知南昌冬天寒冷,我从没有穿过毛衣,便两天两夜亲手织了一件新毛衣,这件毛衣花了二嫂大半个月的工资。
(原文刊的2016年11月4日《劳动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