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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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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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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六块钱

难忘那六块钱

四十多年前,我的一位同学,在我求学最困难、最关键的时刻,从东北寄给了我6元钱,拉我过了人生一坎。这件事,恩深义重,让我刻骨铭心,感念一生。

我的这位同学叫王福生,我俩是1958年秋入学的山东省寿光县第六中学一级三班的同学。我们生长在寿光北部沿海地区,盐碱加涝洼,十年九不收,又遇上三年生活困难时期,家里都非常困难,吃糠咽菜,艰难度日。我的家庭又特别,我四岁丧父,家贫如洗,又比一般同学更贫困。福生经常在生活上给予我些帮助。我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偷偷地结拜为干兄弟。

1960年春,这一带人们生活极度困难,闹起了饥荒,福生家所在榆园村和周围几个村庄,在政府统一安排下,一部分农户为了解决温饱,举家迁往东北的吉林省。福生一家也加入了移民的行列。于是不等毕业,福生就转学了,分别时,我们依依不舍。

第二年夏,我初中毕业,考入了山东制盐工业学校。按规定,就学期间,该校每个学生发给十多元的生活费,是很幸运的。但是,学校一开学,每人就要交6元的书籍费。那时的6元钱,不是个小数。我被这6元钱难住了。家里一分钱也给我拿不上,三亲六故,也丝毫没有指望,完全靠我自己筹措。当时生产队的整壮劳力,干一天的工分,不到一毛钱,一年到头的收入,不如养只鸡下蛋卖钱多。我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十几岁的孩子,到那去弄钱呢?当时,可谓“处境恶劣,四面楚歌”。我记得,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到开学,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曾千方百计拼命赚钱,也曾试图割青草卖钱,但是起早贪黑干一天,卖不了几分钱;也曾试图采集中草药卖钱,折腾几天,也卖不了一两毛钱。眼看快到开学时间了,连1元钱也没弄到。哎!怎么办呢?眼下这一坎,是我人生道路上关键的一坎,闯过去了,自己的命运、境况将大有改观,先是中专生,后是国家技术干部,拿工资,吃皇粮,前途光明;如若过不去,就只能在家务农,呆在盐碱窝里拉大锄,吃糠咽菜,出大力,贫困之中苦苦挣扎。两种命运,天壤之别。

不行!不能轻易低头!万般无奈,我便写信向福生求援。我很明白,福生家是逃荒到东北的,经济困难是肯定的。当时,福生初中毕业,刚刚在通榆县向阳林场找到一份工作,工资只有十几元,很可能挤不出钱来支援我。可是,我也只有这么一个求援的路子了,也只有这么一个可以试一试的办法了。不想,发出信不几天,就收到了福生的6元钱汇款和回信。我真是感动得不得了。那天,我彻夜难眠,在我人生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是我的同学慷慨解囊,拉了我一把。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过早地烙印在我的心灵中。

有了这6元钱,我当然顺利地进入了盐校学习。当时我想,毕业参加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先偿还福生。可是,谁知人生坎坷,一年后,盐校如全国许多学校一样,因国家经济困难停办、解散,我只好回家务农。务农干活挣工分,一年到头结算,分不到几块钱,而且只是公布个数,根本分不到手。两年后,我又考进一所师范学校。一个没有了父亲、家贫如洗的孩子,求学是多么难,是可想而知的。学校离家160多里,为了节省往返的一元几毛钱的路费,我多是步行。福生的6元钱,我一直偿还不起。

1968年8月,我师范毕业,当了一名教师,领到了工资。这时,事情已经过了七个年头,6元钱该怎么偿还,是加倍,还是怎么样?这真还值得思量了,而且急等还债、用钱的项目一个一个摆在眼前,因此,“第一个月的工资还福生6元钱”的愿望没有实现。谁知,我刚拿了几个月工资,全国推行中小学公办教师下放回村教学吃工分,当然我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势下,福生从东北回来探亲,我知道了,立即赶去看望他。我觉得也是偿还6元钱的时候了。临走,我塞给福生10元钱。原想给他20元,怕他高低不收,反而不好,好一阵“舌战”,好一阵拉扯,我扔下钱跑了。谁想,过了一会,福生又赶上来,说:“你的钱,我收下了,但是我要给咱母亲20元,你也一定‘代收’”,又是一阵“舌战”和拉扯,最后福生扔下钱跑了。福生是有备来而来的,我再追也追不上了,只好作罢。

此后的几十年中,在漫漫人生旅程中,这份同学恩情我一直铭记不忘。我曾多次试图采取邮寄点礼物来表示心意,变通地偿还欠债,可是,每次福生都加重分量地“表示”回来,弄得我很难为情。

随着年龄、阅历地增长,我对人情世故的认识也在不断加深。我深深懂得,那份欠债不是6元的几倍、十几倍及至几十倍所能偿还得了的了。当年在我人生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的同学情谊,是无比高尚的,无价的,根本不能用金钱、礼物衡量的。这些年来,我多是通过写信、打电话、寄贺年卡,来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我还经常念叨给孩子们听,要求他们,把我同学的这份恩情,一定要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写于2007年9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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