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着泪的微笑》苏春
引语
当生命的载体得不到足够的能量补充时,自身的稳态必然遭到破坏。因为无法完全抵御外界的自然压力,那就充分说明生命面向调节代谢的过程中,肌体里物质的匮乏已达到很严重的程度。
我就是这样,没能抵御住严寒的三九,严重的支气管炎把我送进医院。
在病室,我结识了同房病友——老石。
老石,一个刚过花甲的男性。中等偏低一些的个子,不瘦不胖,走路时,身子往一边倾钭。说话时,上下都丢了门牙,面颊和额头上都显出和刚六十岁年令不相符的皱纹。
他住院治疗的病症是——关节炎与椎管狭窄压迫神经造成的右腿疼痛麻。严重时,一百米的路得扶墙或坐下歇两次才能走完。
他是个农民,由于长年劳动,风吹日晒,皮肤黝黑,显几分老成,可和善,坦诚,勤快又显出农民最独有的本份和谦逊。
释迦牟尼说过一句话,……无论你遇见谁,都是你命中该认识的人,绝非偶然……,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一种缘分……。
老石年幼丧父,靠着寡母吃苦耐劳,勤俭节约长大。十五岁辍学,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养家。十六岁时被生产队派遣到县水利队当民工。三年后,由于勤快,肯干,不怕累不怕苦,招水利队领导待见,把他推荐到县化肥厂当了个“亦工亦农”的工人。
“亦工亦农”,这不是个名词,是在那个特殊环境时的一个特殊称谓。它的意思是,政府招一部分农民进工厂上班,不转户口,不占编制,农民身份不变。在工厂挣下的工资,由工厂财务和本人所在的生产队按每人每天一元结算,其余多挣的一少部分钱,发到本人手中,作为生活补助。生产队到年终时扣除本人及家庭成员口粮款外,把余下的钱折成工分。
就这样,老石干了六年,本想争取把那个“亦农"两字去掉转成工人身份,可老石,时运不济,命运多舛,美好的梦灰飞烟灭!原因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改革开放,原先好多政策作废,其中"亦工亦农"的政策也被取消。老石们这批人解散回农村,仍然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
忠厚的老石回村后,靠着勤劳辛苦,起早贪黑,泥里来水里去,除了务弄自己分得的土地外,到小煤窑挖煤,小焦炭厂烧焦炭……,什么挣钱就做什么,凭着一副好身板,凭着一个好人缘,娶了媳妇,盖了平房,日子过的蒸蒸日上。
由于长年累月,不辞辛苦,到五十岁左右时,多种病痛纠缠于身,先是眼疾,一个白内障拖着不治,等严重影响视力时,已为时已晚,很可惜的一只眼失去光明。后来接踵而至的高血压,椎管狭窄,腿疼麻木等疾病侵蚀身体。
这次住院,也实在是迫于疼痛。当他把病情打电话告知在外县做保姆的妻子后,老伴急匆匆从外县坐公共车赶回来,把一个月两千元的工资全给了老石,下命令似的让他去住院治疗。
老石一个儿子,一个姑娘,都早已成家。前几年儿媳妇不愿和他们在一个院子居住,成天和儿子吵闹着要去村附近的一个住宅小区买楼房住,甚至威胁儿子,不买楼就离婚云云……。老两口看着整天愁眉苦脸,耷拉着脑袋进进出出的儿子心疼不已,老伴自作主张,倾其所有把攒了一辈子,准备养老的十二万元拿给儿子买楼,满足了儿媳妇的奢望。
老石给我讲到此处时,嗔怪着老伴说:她一点都不留,你看用时有多难!
住院前的一天,儿媳来到老石住的房子里:爹,我今天出门办事去,中午下学时你去接接孩子。老石答应后也就因看病的事和儿媳说:孩子,我也正要找你说个事,儿媳问什么事?老石忐忑了一下说:我这腿最近疼的实在是路也走不了了,人家们都说那个晋爱医院的针炙不错,我想去住院治治,你妈给了点钱,我怕不够用,想让你们多少再给我凑点。
儿媳听了后,面带愠色,阴阳怪气地说:那行!不敢耽误你看病,我这就去给你贷高利贷去,把楼押上。说完后掉转身悻悻而去。
老石看着儿媳离去的背影,心里直打颤,屈辱的羞涩让他欲哭无泪。
中午学校放学了,老石瘸着腿,忍着疼把孙子接回小区的楼里,恰巧碰上从工地回来的儿子。见了儿子后,几句闲话,老石又把要住院的事和儿子交流一番。儿子从身上掏出二百元来说:我身上就这么多,你先拿着,我再给你借去。
下午,老石做着住院前的准备。突然大门吱的一声,还未等老石看是谁时,儿媳已站到屋里,开口问他:爹你儿子中午给了你二百元吗?老石说:是。儿媳说:今天急的要还车贷一千五百元,到现在还没凑齐,那二百元我先用用,一两天我便给你。
老石知道自己的儿子窝囊,作不了儿媳妇的主,自己在肚子里重重的唉了一声,把还没捂热的二百元钱掏给了儿媳……。
老石给我讲完时满腮挂泪,边拭着泪水边说:老哥啊!你看看我这命多苦……。
我住了六天痊愈了,老石住了十二天,病情有了很大缓解,上下楼几个回合都不用扶着栏杆。
这家医院是政府定点医疗单位。出院结算,老石十二天花了二千四百元,由于是直补,老石自己出了六百元。
此时的老石喜极而泣,激动地告我说:老哥,还是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
他笑了,我笑了,跟前的大夫护士都笑了……。
十二天,整整十二天,老石的儿子,儿媳忙得很,始终没来医院看过老石。
老石啊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