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书德
网站用户
成人世界里，如果没有酒的醉美怂恿和导航，碌碌苟且的凡胎，便时常会错过辜负灼心的骄阳和冰壶妥贴的凉月，也更无从邂逅灵魂高地上那一抹泼墨大写意的诗和远方……
一直以来，社会上饮酒界都盛传：东北虎，西北狼，剋不过江苏小绵羊。这种友好又挑衅的夸张说法，一度让江苏的人和江苏的酒在许多觥筹交错场合被推上高光时刻，并经常上演一幕幕“狼爱上羊”的醉人场景。如果说这种酒国的醉人场景，是广大民众小康生活中绽放的醉心花朵，那作为江苏人传统认知中“三沟一河”玉液琼浆的滋养灌溉，一定起到了良好的铺垫功效。至于不同美酒流过每个爱酒人梦境所散发的芳香，相信只有醉过的人才有资格作走心的留言。
酷爱追随美酒的地方，一定聚集着一群豪迈的汉子。我所久居的马陵山东麓的村子就是这样一方水土。傍山垒房一路逶迤的村庄，紧挨着孙膑斗庞涓的历史古战场。往昔猎猎狼烟早已蜕变为今日袅袅多元的小康烟火，许多动人故事在酒的灌溉下，开花，飘香，传为佳话。
伴随改革开放的拓展深化，在一段时间里，村里的一群年轻人迷上了当地一款大瓶套小瓶的哥俩好“二愣子”土酒。大瓶41.8°，小瓶68°，加在一起就是一款“勇闯天涯”二杆子。也就是因为这款酒的激发，村里这群敢于追梦的年轻人，手拎酒瓶踩着开放的浪潮，北漂进京，南下沪广深。他们白天走街串巷散发广告揽活，晚上兢兢业业辛勤劳动，凭借精湛的手艺一点一点实现自己小小的梦想。在岁月和汗水的锻造加持下，他们或在京城安家，或是淘得第一桶金返乡再创业，都各自找到了人生前进的目标和方向。这些借着酒劲漂在京城沿海的“小人物”和他们的创业故事各不相同，但都非常精彩，其曲折演绎的细节，被许多作家诗人捕捉记录，演绎成不同题材的小说、诗歌。故事及诗行中，在他们奔跑的脚步声里，有故乡和酒的叮咛呼唤，更有时代与人性文明跳动的心音。
当然，同样从马陵山下这片土地走出去搬运文字和乡愁的作家鲁川，对故乡的酒品咂的也最深最真。他以酒浸泡文字，借月光勾兑故事，并一路泛化成千年运河浩浩荡荡的水脉。出淮安，过宿迁，他撑船载酒，穿过大半个中国北上。两岸被河水浇灌滋养的帝王兴衰和庶民岁月的悲喜轮回，就像藤蔓上迫于时令追赶的瓜果，有瞬间辉煌的、甜蜜得要死的痛，也有漫长的、平庸的、回甘寡味的无奈从容。也正是凭借其长篇小说《酒曲》里的运河、月光和酒，成为当地极富情怀的新锐青年作家。为此，他还专门写下《让沉默的火焰说酒话》一文感言，记录自己逗留城市与山水边缘，把酒运河，蘸水创作的行文细节。
在我们家，三哥就是个酒蒙子。从大呼隆集体劳动改为包产到户以后，家里有了灵活机制，三哥就有了大把空闲时间。他从大舅手里借了钱，置办了一辆嘉陵摩托和两个驮筐，做起了经营运输牛肉生意，从山东临沭店头镇的回民村往江苏连云港市区运送熟牛肉。那时路况极差又单一，两地间往返途中必须得寻店落脚住宿。不像现在，道路交通高效发达且便捷，千里之遥的来去路途都可以早出晚归。也许是第一次拔出泥土走在城市硬化的水泥马路上，三哥的两只脚像抹了胶水一样，寸步缓行，视网膜上都是稀奇兴奋的斑斓。拖延的久了，就耽搁了交货的时辰，值得留宿。入住旅社后，好喝不撑三让的三哥，难却同住一室陌生男子汹涌澎湃的热情劝酒，于是肝胆相照地喝的昏天黑地。第二天早起，准备取车送货，才发现摩托车和牛肉早已踪迹全无。找店主理论，无果。报了派出所出警，一查，登记人提供的资料全都是假信息。回到家之后，三哥将自己关在防震棚里喝闷酒，好几天不出来见人。父亲怕他想不开，托人捎信给家住骆马湖的远房表哥，他拎了一条大头花鲢鱼和二愣子大曲来，与三哥喝了一天一夜的私酒。的确也出奇，自打那之后，三哥的心疙瘩就解了，像换了个人。常自嘲说，没想到第一次进城就制造了一起千古谜案。
与三哥引发的这起迷案相比，他内心的秘密更多。可以说，酒是陪伴三哥从青聪少年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挚友。我们兄弟中，数他的酒量最大。酒量大，胆子也大，再加上性子刚直，就容易招惹事端、结交朋友。朋友多了之后，他的路的确是好走了很多，可我走的苦路就多了起来。记忆里，那时放学回到家，经常要做的第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奉母亲的命令，拉上平板车去邻村或更远的舅舅家把醉酒的三哥接来家。如今追想当年，有时是骄阳炙烤的炎夏，有时是冷月挂在枝头的残冬。一路上，听他或袒胸振臂高歌吼唱跑调的革命歌曲，或打着酒嗝模糊不清地念叨村里某个俊俏女孩的名字。可有一次我去接他，他突然从躺着的车板上猛的坐起来，说：“老五，我一点都没醉，就是心烧的慌”。之后，就双手把我抱在怀里嚎啕大哭。那天，他得知了自己一个引为至交发小的军人好兄弟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场上牺牲的噩耗。那一刻，酒，成了他问候祭奠兄弟的留言；酒，更是他回放友谊、保鲜情感的珍贵芯片。
单位里嗜酒的老王，常挂嘴边的口头金句是“你不懂，酒真乃酉时三杯销魂水也”。一晚，他酒局散后出了饭店门。一路大踏步前行，高歌猛进，手里还比划着鹰爪大擒拿小螳螂拳的拳脚套路，似乎招招都是一技封喉的“醉美”架势。骤然，他屏息杵在了原地，浑身炸起了鸡皮疙瘩，惊发直竖，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殡仪馆的大门。咋就到这儿呢？！原来他步出酒店门楼后，将左右方向来了一个180度的乾坤大挪移。在生与死对望之际，他撒丫子转身就跑。当他大汗淋漓地奔到闹市区的路灯下，几近虚脱，半躺在路牙石上，身上仅存的两滴水，就是噙在眼眶里兜兜打转的两颗泪珠。
若以“境由酒造”的心态月下追古人，有两个朝代的人当逢酒必醉，尤其是诗人。一个是魏晋时期，求风度，尚逸韵。从海量的竹林七贤，到一小丢丢酒量的陶渊明、王義之，他们对酒的皈依虔诚而率意。酒凭量饮，或抱咕一坛，或浅啜一盏，三百杯方通神，或沾酒即醉，求的都是打通与天地交心的畅达，与量无关。酒香弥漫里，有人拍竹拂琴，吟啸山林；有人斜倚怪石，行曲水流觞雅事。不问归期，不问来年。人人化身于山野林壑，追求本真和自然。另一个朝代，当推两宋王朝。行走在这个时空维度的人，无论是武夫还是文豪，基本上都是那种喝了酒之后，就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遨游。只是以苏东坡为代表的文人们动静小，他们轻轻放下酒杯，追风揽月，竹杖芒鞋轻胜马。岳飞的脾气就大多了，他一饮而尽后摔碎了大海碗，站在贺兰山巅吹一口酒气，黄沙漫天弥漫。掀开历史的帘子审视他们，无论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豁达，还是“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执著，以及“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炽釅的李清照，他（她）们都是在“醉美”神曲的感召下向内走了真心，动了真“情”：亲情、友情、爱情、家国情……
借着酒后醉话，说一些今人古贤浸泡在酒曲里的人生细节，总感觉有“醉驾”跑偏之嫌。故，还是搬运翻译一条短视频里的文案来押题吧。
一记者随机采访路人甲。
记者问：请问你周末愿意和谁一醉方休？A，你媳妇；——
没想到，还未等记者接着往下说，路人甲就迫不及待地说：B、B、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