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秋阳高照。城南的神禾原沉浸在一派成熟的草木当中,从市区延伸出的南长安街与常宁大街相连,一直通往秦岭里的深秋。
越过潏河大桥,沿着常宁大街攀坡上原,东边的柳青广场中,柳条儿齐刷刷地舞动着秋风,廊亭楼阁、园艺花草分布两列,小桥流水引着游人拾阶而上,人民作家柳青的雕像被劲松环绕,石刻的稻谷、南瓜等作物与他的半身雕像浑然一体,他是农民作家,长期与农民生活,改造了农村,最后葬在了农村。身旁是《创业史》《铜墙铁壁》与《种谷记》的书卷,一支笔头直指朗空,书写着天地,也记录着这块土地被人们改造的历史。柳青是倒在干渴路上的夸父,虽时过境迁,但他的神态仍在笔耕着当下的创业史。一块牛形巨石上书着“俯首甘为孺子牛”,牛头朝向原的深处,耕作着脚下的土地。柳青文学馆与原上毗邻的高校遥相呼应。据传此原上曾长出了惊人的禾穗,故取名神禾原,看来脚下确是耕读传家的土原地。从南山幽谷里淌出的潏河与滈河,分别从土原北坡与南岸自东向西流过,为这方丰沃的原野供养着不断的水源。星罗棋布的村庄,在建的条条大道,最繁忙的当属往来于城乡间的车辆。
在鱼鲍头村下车,往东南方向折去,是大唐太宗李世民按母亲之命在此修建的常宁宫,属于皇家御苑;也因风光绮丽,地势险要曾作为蒋介石的西北行宫。这个曾经的王权禁地已是当下百姓游玩的休闲山庄,有一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意味。正值秋光向好,游人络绎不绝,墙外的行人听见墙里佳人笑。顺着高家湾的街道信步寻访柳青的长眠之地。柳青,从年龄上说属于我的祖父辈人,初闻柳青那是上小学时,在舅父的书架上翻到那本厚而泛黄的《创业史》,舅父对我说了一通,却只记住了柳青、路遥,记住了他们不简单,是从陕北来。高家湾村与大多村庄并无明显区别,只是漫坡而下的街道显得悠远,望不到尽头,一群人在路两侧栽种着修竹苗木,一棵古槐下立着建设美丽乡村的新标语。行至村东头,柳条探出灰瓦墙头,墙内松柏参天,这就到了柳青墓园。园子坐北朝南,他长眠于此,可远观巍巍秦岭,近俯皇甫村庄,体察春耕秋收,延续着他深入村里田间,创造幸福生活的愿望。门楣上书写有柳青墓园,欲叩门而入,怎料园门上锁,园门前面有一片新翻的土地,等待着又一季秋播的种子落土。在地头原畔处,修葺了一座亭子,亭子四角的灯笼在秋风里摇曳,点亮了蔚蓝的天色。亭边有一条通往原下的小径,掩没在野生的丛林里。站在亭边,秋风吹来,不由得沉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景色中,斯人已去,他为人们劳作的身影却在一直流传。皇甫村就在原脚下,村南的滈河在静静地流淌,河面上有一座石拱桥,河堤边的林带沿着河流伸向远方。静谧的村庄上漫着一层淡薄的雾霭。
沿着羊肠小道下原,野生的树木枝头不时划过背包,些许泛黄的草丛中虫鸣声此起彼伏。拐过几道弯便进入了村子,这是柳青居住了14个春秋的村庄,也是创业精神传遍全国的根源地。靠近小道有一间破败了的厦房,山墙已经坍塌,露出了支柱梁檩,人去院空,留下一树红了的柿子。一对父辈年龄的夫妇在搭挂秋收回来的玉米,门前的水泥场上堆着豆蔓。小道与街道相接处是皇甫小学,透过围墙可见米黄的校舍外挂着空调。涂白的围墙上描绘着《诗经》《弟子规》,正值假期,校门紧闭,门上的LED屏划过提高环境保护意识,爱护我们共有家园字样,还有五星红旗飘扬在晴空里。偶尔有车辆从门前驶过,扬起一尘烟土。再往南,走上那座五孔石拱桥,滈河与树林从西边缓缓走来,河两岸的草甸繁茂丰厚,河水清澈见底,遇见河床中的群石发出湍流。走过石桥,脚下的土路直穿林带而过,消失在尽头的树梢里,路两侧有一对沙石予制拱孔,这当是农业合作社时浇灌农田的水渠洞。林间有一块开辟出来的菜园,栽着小葱和朝天椒。树间的草藤缠绕,带出了几朵紫色的牵牛花,牛却在当下的村庄见不到了。这是一带杨树林,笔直的杨树上挂着人造的鸟窝,树叶在南来的秋风里拍手,开始有零星的黄叶飘零而下,是一叶知秋。成群的麻雀在林间喳喳着飞窜,不知名的鸟鸣声在林间回荡。秋阳的斑影晃荡在这乡间小路上,不时也有黄蛾,蝶虫从眼前飞过。不由得咳嗽了一声,却被呱呱飞跑的野鸡惊了一跳,不知是我惊到了它,还是它惊了我,但河畔的林带于它而言确是觅食的好地方。我回到了石桥处,蜿蜒的河面在阳光下潺潺出一片亮光,绕原向西流去。一只农家小黄狗,抄着河边小道摇着尾巴向我跑来,我看看它,它看看我。我坐在桥边,它便蹲在了我旁边。忽然,一对白鹳从树林中相跟着飞出,叫声打破了宁静的村庄,它们时而顺河面远飞,时而在空中回旋,最后又飞进了杨树林间。一伙旅行装扮的青年男女,骑车过了桥面,穿过丛林,背影消失在秋色的原野里。村里的公路上,一前一后走着披麻戴孝的人,肩上担着纸糊的金山银山和一对白鹤,一个平凡而伟大的生命,出生在黄土地里,改造了这块土地,终结时也留恋这里的青山绿水和万物牲灵,那对白鹳飞旋鸣叫该是对逝者最大的回应了。
天色匆匆,从原路返回,原畔野生的酸枣吸收了土地和日月的精华,似颗颗相思豆追忆着故人,也催发着现在的人向幸福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