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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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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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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邻居巴克尔

 邻居巴克尔一家,来自阿拉伯半岛的也门。近些年,时常可以看到,异国面孔出入于小区。那体型高壮、肤色黝黑非洲辫的男子,姿态谦逊穿戴“希贾布”头巾女子。当然,也不乏金发碧眼的欧美澳人。

起初,我并不知道巴克尔居住于隔壁,大城小市就是如此,商品化了的房子,可卖可租已习以为常,主人入住后大门一关,便拥有了自己的天地,邻居显然成了最近的陌生人。生长过的农村,几代人甚至六七百年的时光里,人们厮守着那片土地。在鸡鸣晨烟、归牛暮火中这家结婚生娃,那户丢鸡死狗,谁家盖房挪地儿,连两口子盖被子打架,邻里街坊口出耳进就知晓了;不止于此,人们连邻居老一辈在近村的亲戚、家境、儿孙也是能说出八九不离十的。这种常年锅碗瓢盆式的固化磕磕碰碰生活,早已在秋去春来中,将亲近深深融入了血脉情感,即便在新世纪的城镇化建设中,是难以割舍的。背井离乡的游子,在新的落脚点时常以自家人、老乡、乡党互称。

人的先祖,在未走出森林之前就属于群居物种,可见,沟通交流是早在进化前的基因决定的,无论性别、年龄和种族。古今中外,小到家庭大到各处国家,总以喜怒哀乐的各色方式,促进着繁衍生息的步子向前。现代以来,人类已在这个蓝色星球之外,送去种子、带回月壤往来,并能数月作客于太空,探索未知邃远的奥秘。

去年金秋的夜晚,巴克尔在业主微信群,询问生活水电问题,我和几位邻居先后给予解答。看到他竟然是邻居,我们便互加了微信,而后断断续续就水电、采暖等生活问题往来聊天。直到年下,西安突发疫情,做核酸、储备生活物资才逐渐熟悉了起来。巴克尔是陕师大在读博士,他的妻子就读于西安交大,家庭成员大多居住在也门,有部分生活在沙特阿拉伯。他说,以前小区里有他的同胞学伴穆罕默德居住,因房租较高而搬离了。我想,这丝毫不会影响他们澎湃的志向和那份持守。用唐宣宗李忱的话来说,就是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的住,终归大海做波涛。他们这些学子,不辞万里前来求学,有的携家带口,除了语言、经济、学业还有其他日常琐事,各种历练是可想而知的。对他们我除了发自内心的钦佩、敬意与指尖、言语上的帮助外,显得渺小而力不从心!是啊,当真正面对一个孜孜不懈的努力者,他将来攀峰的高度你却是难以预测的。

当我们所在的区域,受疫情影响先于实施管控后,我鼓励他说,别太担心,请相信政府和人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回复道,始终相信政府和人民的努力,一定会战胜这一流行病。在后来的近月时间里,我与小区十数位中青年加入了志愿活动,与各地前来支援的医护,挨家挨户采集核酸,和工作人员为大家送生活、医药物资、清理垃圾等力所能及的事情。期间,他的老师,学校志愿者,小区物业,社区人员也在竭力解决巴克尔们的生活困难。当我敲开门采集核酸时,他三岁的女儿Laya很高兴地用阿拉伯语和“大白”们打招呼,巴克尔夸奖这是一份伟大的工作。是的,数九寒天里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言语,面对病毒大家共同战疫,我们成了一家人。直到腊月小年,管控得到解封,业主微信群里烟花刷屏,鞭炮震震,城市月余的寂静一下子热闹非凡。我们彼此庆贺,带孩子走到户外,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肩胛,舒畅地感受到原来冬天也是温暖的。

看到他发的朋友圈,我在手机上查询并向回民街的朋友,确认他使用的是阿拉伯语,信仰的是伊斯兰教。早在十多年前,我读过霍达的那本名著《穆斯林的葬礼》,记住了扉页上那段文字:啊,安拉!宽恕我们这些人;活着和死了的,出席和缺席的,少年和成人,男人和女人。啊,安拉!……——穆斯林葬礼上的祷辞。大约在公元7世纪,一些头上缠着白布的阿拉伯商人来到了东土大唐,他们在这里娶妻生子,繁衍生息,世代相传。在元朝时期,不论官方文书还是他们本身,都以“回回”称呼。在渭北原上我生长的太尉村,那个狭窄土院,背壕临街,小时我曾问过父亲,城壕是干什么的,啥时候挖的?父亲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挖壕筑墙,流传说是防止回回烧杀掠夺的。悠悠千年时光中,民族之间、本民族内部纷争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谁又能说的清是非曲直,一切都已归于过往的烟尘里了。

巴克尔既说阿语也讲英语,也能说简单的汉语。我的英语基础并不好,毕业十来年后,几乎将所学英语早还给了老师。但,他说能明白我所表达的意思,我想他是照顾了我的英语和难堪。一日,他家墙面插板出现了故障,在得到他的允许后,看到他身穿民族袍式衣服,未穿鞋袜打开了房门。我也脱了鞋子,鞋头对着屋内,将鞋留在了门外,赤脚走了进去,脚掌落地地板是瘆凉的。Laya之前与我有几次见面,看我到访她高兴地在地上蹦跳欢呼,我还在担心冰冷的地板她光着小脚,如何受得了时,她的阿语欢声化解了我的担忧拘束之感,我自己安慰道,她不怕冷的习性和与生俱来的热情,是来自唯一的那个银色沙漠。这时,她一岁的妹妹踉跄地从卧室走了出来,看到我却哇哇大哭,巴克尔用阿语向她作着解释,并将她抱给了卧室的妻子。我和巴克尔查看了家里的开关盒,墙面几处的电源,并没有帮他修好供电。期间,Laya热情地向我介绍她的玩具和小物件,我把小姑娘抱起举过头顶,她显得非常开心。天生的卷发,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像他父母亲一样的肤色,很是可爱活泼漂亮。随后,我请教了物业工程人员,得到的答案是墙里的电线出现了故障,维修是一项小工程,我们不得不暂时放弃。在我告别时,巴克尔先走出家门,弯下腰帮我将鞋子掉头,整齐摆放在面前,令我始料未及又羞愧难当,Laya在门口不停地向我欢笑摆手。

农历新年快要到了,岳母要我与妻子置办年货。这可有些为难了,算一算即将迈入三十八岁了,不知道年货应该备些什么。几十年来,于我而言过年就是贴春联,放花炮,吃吃喝喝,跟着人们热闹几天,至于买春节所需物品、招待亲戚那是父母的事。突然觉得,父母在就有指望,他们是头顶的那片天。陶渊明在他快到四十岁的时候说,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行行向不惑,淹留遂无成。他由于时代限制,没有完成自己的理想而悲哀。而我,却连而立之年物质精神该有的独立没有完成,哪里谈得上理想梦想呢?这岂能是时代的限制吗!同时,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对一墙之隔的巴克尔,千千万万个巴克尔的敬佩之情了。春节,我们要在距家两站路的岳母家度过,因为是农历寅虎年,我与儿子给Laya送了从超市买回的手工布老虎,还有两包清真食物。巴克尔与我在客厅漫谈,从家庭、子女、求学到信仰、回民街。他说想要三胎,希望能有个儿子;问我是否要二胎,我说需要花很多钱,还有各方面的保障才行,没有打算要二胎。他又问我的儿子,是否想要弟弟或妹妹,儿子点了点头,引得我和巴克尔哈哈地笑了。他们来西安已经三年了,他的妻子再有两年就毕业了。我问他们以后会待在中国吗?他说,如果有不错的工作,为什么不多待一段时间呢?此时,儿子与Laya捏着橡皮泥,彼此看到外国的小朋友都很开心。几个月来,我到过他家几次,却始终没有见到巴克尔的妻子,她不是在卧室,就是在厨房,我想这该是他们的风俗习惯。

春节过后,我带儿子到城边游玩,在顺城巷内的下马陵,儿子触摸着汉代大儒,董仲舒祠前的拴马桩,抬头看明代的古城墙,经过那家倒悬店名的“那是丽江”。随后走到了环城公园。在公园里有一处由日本人出资,修建的吉备真备纪念处。他是唐时日本学者,原名下道真备,自幼异常勤奋,曾两次出任遣唐使,受到玄宗皇帝接见。他将大唐众多典籍带回了日本,受到天皇重用,在天文、音律、乐器、弓射、法律、围棋、礼仪等方面起到了重大传播作用。儿子问,吉备真备是谁?我说他是一千多年前的巴克尔叔叔。忽然想到,有几天没有看到巴克尔了,哦,原来他在学校里得到了一份类似勤工俭学的工作,他比以前更忙了。

春暖花开,一日下午我回到小区,微风掠过后花瓣纷扬散开,远远看见巴克尔正背对着我,为两个高兴的女儿拍照。人们都还戴着口罩,Laya未能认出我,我也没有打扰他们。心里只有真诚地祝福,祝福许多个巴克尔能在这里学有所成,他们也能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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