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岳父母

小梅出嫁了，在这万物复苏莺飞草长的暮春时节，婚礼的前一天还是春雨淋淋，礼成当天已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作为父母，随着她出嫁也了却你们一桩心事。

小梅，在姐弟三人中排行老二，从出生就受到你们“偏大的，爱碎的，中间夹个受气的”待遇。虽说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政策性口号在70年代早已家喻户晓，但在这渭北土原上，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伴随着农耕文明代代延续。为了躲避计划生育队，家里能有一个顶立门户延续香火的儿子，襁褓中的小梅便被送到了对面原上的二舅家由妗子经管照顾。因此，她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个更亲的人“妗子妈”。由于营养不良，外婆为了锻炼她多病弱小的身体，在她蹒跚走路时，就用土办法把一颗核桃扔出一段让捡回来，她趔趔趄趄地递到外婆手里，外婆再扔出去，她再去拣，一老一小刻画在夕阳下的原畔里。当你们抽空翻沟去看她时，她会模仿着大人的口音喊着你们爸妈，但她心底，并不知道爸妈对于一个孩子的真正意义。

随着二舅家两个孩子长大入学，老实本分的二舅除了在旱原上刨食，也外出务工供养一家生活开销，二妗子也得承担起家庭责任，无法再继续照看小梅。三姨育有阳阳一个独生子，比小梅小两岁，要把小梅认作女儿，亲姊妹、亲血肉她会把小梅视为己出，外爷外婆年龄大了已自顾不暇，对小梅而言三姨家确是个好去处。三姨家与舅家在同一个原上，你们收拾好她的衣物，拉着粮食，带上小梅走进了三姨的家门。手心手背都是肉，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小梅的童年是不幸的，她始终在亲戚家过活着。相比其他被遗弃的女婴来说她又是幸福的。三姨性格直爽，为人正派，办事利索，热心乡邻大伙的事儿，这在她后来多年胜任妇联主任中体现出来。在一个劲风扫秋的日子，你们去三姨家看望小梅，她一个人趴在炕席上用铅笔头写写划划，三姨给阳阳娃在另外一个窑洞吃煮鸡蛋。你们觉得自己的娃收到了冷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经过商榷把小梅领回了家，小梅回到自己家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自古就有“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话，三个孩子都受到了你们勤劳刻苦，坚韧不拔的熏陶，当四岁多的小梅回到家，明显在三个孩子中较为懂事，也更为独立。

饱受黄土旱原上的农民啊，在解决温饱问题后，就盘算着如何把日子过好，更多地寄希望于下一代身上，通过知识改变他们的命运，让孩子不再像自己一样靠天吃饭，一辈子走不出这沟沟畔畔。随着他们成长，原来靠种地卖菜送煤球的营生难以供养三个孩子入学读书，他们之间相差三岁，在小梅上初中时，姐姐丽梅在市区上高中，每逢周末回一次家取生活费，小弟还在村里的小学念书。爸在家喂养起了几千只鸡，妈则进城务工当保姆打扫卫生，迫于生活压力，远离了对孩子们的照顾，换来的是对家庭开支所需。丽梅从市区学校回到家，没有妈的家总觉得空落落，想妈了免不得眼泪帘帘，小儿子还小只顾贪玩，只知道妈去城里挣钱了，回来会给他买好吃的。小梅会用省下的零花钱借公用电话偶尔给省城的妈打电话，说她平时得帮爸给鸡喂食倒水，周末了得洗衣服，还得哄泪眼汪汪的姐姐开心。在三个孩子中，小梅个子最小，肤色最黑，经历的最多，但最有眼色会来事。他们亲历了爸妈辛苦劳作和勤俭持家的不易，在学习方面都很下功夫有恒心，三个都完成本科学业。丽梅进入大学读外语专业，取得了国家最高英语专业八级，小梅考入宝鸡文理学院就读新闻传播，小儿子在上高三时转入省城西安，吃住在妈昏暗的出租屋，直接考取一本，丽梅的同学很惊讶，在那样的环境下也能考得一本！他毕业后进入上海一家研究所任职，这是雨过天晴，苦尽甘来，你们的心血没有白费。

我们常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事实也是如此。三姨带过小梅，对她更多了一份关爱存在，时间长了总操心着，念叨着。外爷嫌三姨没有女儿，在他生病期间劝说让小梅把三姨又认作妈。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在外爷三番五次的劝说下，你们同意了。这次，已经长大成人的小梅哭了，她哭的很厉害，她哭她的童年和心酸，哭她的不公平和恓惶，连哭带嚷着说：“当初嫌我是个女娃，一生下来就把我淹死或者扔到山沟里算了，既然送出去给了人，又嫌人家对我不好要了回来；现在又要给人，我也是个人不是一件东西”。隐藏在她心底二十年的话，在这一刻像一把匕首深深扎进了你们的心里，其实，作为父母你们比她更痛苦、更无奈。懂事的她哭归哭，嚷归嚷，怎能忘记三姨对他的抚养恩呢？就这样，在小梅的婚礼上，主持人说有请新娘的爸爸妈妈们时，她的脸上多了一份幸福。

在小梅的新家里，挂着新郎奶奶的书法作品，奶奶是一位退休教师，从她身上看到了常年练习书法延年益寿，陶冶情操的气质，也看到了小梅女婿的国画作品。你们抚养儿女成长，为挣钱养家，受尽了聚少离多，不乏冷嘲热讽，但在当下以房、车、高额彩礼的风气下，你们却更多地看重男方的文化综合素养和家庭邻里口碑。我和丽梅已结婚多年，当有人问起我和丽梅是怎么认识的？我会略带自豪地说：“是我丈母娘介绍我们认识的”。得到对方的回应是，你把最难的先拿下了！其实，不是我们作女婿的有多优秀，而是你们更值得女婿敬重！

曾经你们挺直脊梁渐渐弯了，黑发渐渐熬白了，身体的毛病也越来越多了，但你们每次到家里来，仍然操持做饭，收拾家务。在你们眼里我们仍然是个孩子。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也有了我们的责任，我们都会好好的！

爸妈，你们，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