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法国人的寻根之旅

这几天，对法国朋友林·克里斯蒂恩来说是一个终身难忘的日子。他带着母亲、妻子和儿子从巴黎来到父亲林宋源的故乡----浙江省青田县山口镇。

山口，这个在世界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小镇，一直让林·克里斯蒂恩梦绕魂牵。如今，他终于有机会走在那古朴的街道上，去触摸、去呼吸、去体味那淡淡的诗情画意和浓浓的乡风民俗，他怎么能不兴奋呢？

在林宋源侄子林志德家里，这位有着中国血统的法国人愉快地接受了我的采访。通过同行的浙江国际旅行社翻译陶相成先生，我们开始了轻松自如的交谈。

林·克里斯蒂恩是一位计算机软件工程师，今年55岁。他说，他的父亲林宋源是中国人。父亲去世时，他只有11岁，他从父亲的遗物里，也从母亲的话语里，了解到父亲的人生经历。

林宋源出生在青田县山口镇，家里有三个兄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在一个风雨飘摇的早晨，林宋源离开了新婚才29天的妻子，独自到海外去闯荡。他先去东南亚，历经艰难曲折，后来辗转到了法国。

“他是做皮件生意的。” 林·克里斯蒂恩的母亲插话说。这位八十高龄的老太太虽是满头银发，但思路清晰，谈吐自如。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那时，他常来我们村子推销皮货，全身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皮带、皮夹、皮包、皮靴……走起路来，叮叮咚咚地响。他为人忠厚，说话幽默，孩子们都喜欢这个中国人。”老太太回忆说。

“你后来就爱上了他？”我问道。

老太太点头微笑：“是的。我们从恋爱到结婚，到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很美满。但我的丈夫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中国人。五十年代初，他曾想回中国，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成行。1958年，他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人世。临终前，丈夫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带着儿女们到中国去，到他老家去，实现他平生未曾实现的愿望。”

的确，对故土的依恋是炎黄子孙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怀。即使他走得很远、很远，总是忘不了自己的故乡。

林·克里斯蒂恩说，一个没有历史的生命是何等的苍白和脆弱。他的血管里流淌着中国人的血，因此，他要千方百计地到中国寻根。早在六十年代，他就来到北京，但打听不到亲人的消息；1999年10月，他再次到杭州，把有关资料交给翻译陶相成。热心的陶先生与浙江侨办取得联系，又将材料转到青田侨办……在许多素不相识的朋友帮助下，林·克里斯蒂恩终于找到了亲人，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寻根之旅。

采访结束后，林·克里斯蒂恩带领全家去瞻仰父亲的故居。他搀着年迈的母亲走在最前面。眼前的青山绿水，青瓦白墙，对他来说既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他不时地向陶相成先生询问。他的妻子和儿子紧随其后，一个提着摄像机，一个端着照相机，让瞬间的美丽定格在永恒的记忆里。林·克里斯蒂恩快活得像个孩子，他打着手势，风趣地说：“走在前面的是母亲和儿子，走在后面的也是母亲和儿子，我们全家三代寻根之梦终于变成现实。”

林宋源的故居是江南一座典型的大屋，门口有个照壁，中间是天井，两旁是厢房。虽然长年失修，破旧不堪，但雕梁画栋，风韵犹存，显示出中国古典建筑独特的美。林·克里斯蒂恩对窗棂上的木雕以及柱脚的石雕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陪同的亲属向他介绍，山口的雕刻艺术有1000多年的历史，这里的艺人雕刻技能、风格塑造、情趣意境都达到美轮美奂的地步。林·克里斯蒂恩不由赞叹：“想不到父亲的故乡还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

故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牵动着林·克里斯蒂恩的心。当陪同的亲属告诉他，当年他父亲栽的树，如今已亭亭如盖；当年他父亲挖的池塘，仍然碧波荡漾，林·克里斯蒂恩说，他虽然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但他总觉得这里的一切与他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缘。

在林宋源当年的卧室，林·克里斯蒂恩满怀深情地坐在父亲睡过的床上。他回忆说，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既是一个慈祥的人，又是一个严厉的人。父亲从没有打骂过子女，但对子女的教育却从不懈怠。父亲曾送他到中文学校读书，由于自己不努力，终究没有学好中文。为此，他常常感到愧疚。对不起父亲，但父亲灌输的“仁义道德”之类的中国传统文化，对他的成长产生过深刻的影响。

林·克里斯蒂恩还专程拜谒了林宋源的前妻的坟墓。自从林宋源飘洋过海，外出谋生之后，一直杳无音讯。这位可怜的女人独守闺房，誓不再嫁，苦苦地等待着丈夫归来，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听了亲人们的介绍，林·克里斯蒂恩在坟前鞠了三个躬，对这个中国女性表示敬慕之情，又为他的不幸遭遇扼腕痛惜。

在山口期间，林·克里斯蒂恩特地去“中国石雕城”参观，挑选了几件玲珑剔透的石雕艺术品作为永久的纪念。他还兴兴致勃勃地游览了千丝岩风景区，对山口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赞不绝口。

短短两天的寻根之旅即将结束，林·克里斯蒂恩先生用“不虚此行”来概括自己的感受。他说，能够到父亲居住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不仅对浓郁的中华文化有更深的了解，而且对中国人的勤劳善良的品德有更深的体验。

根是生命之依托，根是希望之所在。相信这次寻根之旅将是林·克里斯蒂恩一个新的起点，他将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首发于2023年7月3日《瓯江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