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情感

石头会有情感吗？也许有人说：“没有生命的东西，哪有什么情感。”我却不这样认为。

不久前的一个夏夜，月光淡淡的，我和几个朋友在雁荡山的灵峰景区散步。“看，夫妻峰。”一个同伴指着前面黑黝黝的山峰喊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两座山峰的线条勾画出来的轮廓，酷像一对依偎的情侣。妻子的头贴在丈夫的胸前，丈夫低头凝视着妻子的脸，仿佛正在互诉衷情……刹那间，我的心为之一动：石头不仅藏着灵气，而且蕴含着炽热的情感。

有一次，我在塞外旅行。在一个黄沙覆盖的山丘上，没有树，没有草，只有几块突兀的石头。走近细看，我惊奇地发现这些石头的形状就像几个正在嬉戏玩耍的儿童。你看，一个光着头追逐前面的同伴，另一个正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还有一个歪着头躲避，最滑稽的是一个胖墩墩的小家伙，蜷伏在沙堆后，狡猾地露出半个脑袋……望着这栩栩如生的石头，我感到眼前单调的景色顿时增添了几分活力和生气，谁能说这石头不是有情之物呢？

还有几次，我在武昌的北山上、桂林的漓江边、秦皇岛的山海关前，看到不同形状的望夫石。相传这些石头都是古代妇女的化身。她们盼望出门在外的丈夫归来，或在山头，或在江边、海边苦苦地相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化为巨石。“终日望夫夫不归，化为孤石苦相思”，“山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听着这一个个凄婉的故事，读着这一行行动人的诗句，难道你不能从这些屹立千年的石头中体味出深沉的情感？

古往今来，人们通过对石头的美好想象，赋予其人性与感情。“女娲补天”说的是远古时候，水神和火神打仗，天塌了一个大窟窿，人类面临空前的灾难，女娲采用五彩石头把天补好，人们重新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精卫填海”说的是神农氏的小女儿，名唤女娃，一日，到东海游玩，溺于水中。死后，化作神鸟，每天从山上衔来石头投入东海，然后发出“精卫、精卫”的悲鸣。传说也好，故事也罢，都表达了人类征服自然的愿望。

我国历代的文人墨客对石头也是情有独钟。通过对石头的美好想象，赋予其人的性格与感情。几千年来，石头有多少美好的传说，又有多少动人的故事。

东晋的陶渊明爱石成癖，醉酒后喜欢卧在石头上睡觉，称之“醒石”，后人有诗云：“谁知片石多情甚，曾送渊明入醉乡”。

宋代的米芾，人称“石癫”。常以奇石为题材，赋诗作画，。据说他在安徽省无为县做官时，四处收藏石头。听说河中有一块怪石，便不惜人力物力去打捞挖取，并移到衙门观赏。时间长了，他对这块石头产生了浓厚的感情，终于设宴下拜，和石头称兄道弟，这便是史书上“米癫拜石”的故事。

陆游在晚年写的《闲居自述》一诗，其中有两句被人们津津乐道：“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这是对石头的由衷赞美。

清代的郑板桥以画石闻名，他在画上题词：“燮画此石，丑石也，丑而雄，丑而秀”，抒发对石头的一片痴情。《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也是一位“石头迷”，他作过石头画，写过石头诗。《红楼梦》就是写一块“顽石”的故事，又名《石头记》。

到了近代、现代，爱石者依然为数不少。著名爱国人士沈钧儒将书斋取名为“与石居”；许多书画家还以石命名，如：齐白石、傅抱石、尹瘦石……他们对石头的喜爱都传为美谈，成为“石文化”中的一段段佳话。

   石头是大自然的精灵，吸日月之精华，受雨露之滋润。跨千年之岁月，历人间之沧桑。石头形成于亿万年前，见证了人类社会的诞生、繁衍与发展，与世界文明的进程有着不解之缘，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

在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手无寸铁，面对凶禽猛兽进攻的时候，惊惶失措之中，只能拾起石块还击，然后躲进石洞，并以此为家。后来，先人们以石头撞击产生火花，用来升火作食和取暖。同时，用石头垒砌房屋，制造工具，铺筑道路，建造桥梁……在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长河中，石头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无论是建筑物的外墙、立柱、地面，还是建筑物四周的广场、地坪……都离不开石头。石头又是使用最广泛的建筑材料。用石头建造的石桥、石柱、石庙、石塔、石屋、石雕……遍布世界各地，成为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石头极为普通。它点缀人们的生活，美化现代都市，正所谓“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园无石不秀，厅无石不雅”，被誉为建筑装饰的明珠。

石头貌似平常。它却以其富丽堂皇的气派，绚丽多姿的色彩，典雅美观的风格和坚不可摧的品质，深受人们的喜爱与赞赏，

人们往往把冷漠无情的人形容为“石头心”、“石头脸”，其实，石头并非冷酷。有的石头能撞出绚丽的火花，那是它们的思想在闪光；有的石头能敲出动听的音符，那是它们的心灵在歌唱；有的石头在熊熊烈火中融成沸腾的铁水，那是它们的情感在燃烧；更多的石头经过能工巧匠们的精雕细刻，成为精美的艺术品，那是它们对人类的无私奉献。

几年前，我到福建省南安市水头镇采访，那是一个名闻遐迩的石头之乡。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我拜访了六十开外的老石匠金汉武。走进院子，便看到琳琅满目的石雕作品，一个个造型生动的人像，或喜或悲，或笑或怒，简直呼之欲出；那些石马、石狮、石牛……也无不形象逼真，惟妙惟肖。

金汉武告诉我说，他家祖祖辈辈以采石、雕石为业，他们创作的石雕精品，不仅畅销国内，还受到外商的青睐，销往国外。

说到石头，金汉武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别看这玩意儿冷冰冰、硬梆梆的，只要你付出辛勤的劳动，它就会变得无比神奇。”这几句朴实的话使我茅塞顿开。我终于悟出其中的道理：只有在金汉武这些劳动者的手中，石头才能迸发出情感的火花，达到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2022年12月2日修改，于温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