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老了

30年多前，我从国有企业调到政府机关工作。那时，许多人对我很羡慕，因为我是局里最年轻的一名干部。

如今，偶尔参加会议或朋友聚会，许多时候，在座的只有我最年长。

当我老了，面对镜子里憔悴的容颜，稀疏的头发，白色的眉毛，还有眼角的皺纹，简直不敢正视自己。青春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那灿烂的笑脸，那天真的模样，一眨眼全都没有了，似乎人生就是那么一刹那间。此时，我不由想起唐

代诗人张九龄的《览镜》一诗：“宿昔青云志，蹉跎白发年。谁知明镜里；形影自相怜。”

当我老了，记性差了。好久不见的人，叫不出姓名：以前听过的歌，想不起歌名，曾经走过的街巷，忘记了地名。早年能倒背如流的唐诗宋词，现在也生疏了，说出了上句，却想不起下句。

当我老了，疾病多发。腿脚疼痛，牙齿脱落，夜晚失眠，血压升高。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我经常跑医院，每天服药物，病情给我带来的痛苦，昼夜不安，不言而喻。

当我老了，许多亲朋好友相继离世，他们还没有享受过安稳的生活，就撤手人寰，有的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嘱，就溘然而逝。想起他们的不幸，不由感到难过和痛心。

人都会老的。这是客观的规律，必然的结果。小小的生命无法与自然和宇宙抗衡的。该来的，躲不掉。 你恐慌，没有用。

我老了,但我不曾有“老”的感觉。我头脑清醒，还能辨别真伪；我思维敏捷，还能读书著文；我心态平和，没有什么过分的奢求，我精神舒畅，也没有什么伤感。曹操在《龟虽寿》一诗中写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虽然，我没有曹操这样的雄才大略，但至少不自卑，不自弃，只要拥有生命，就全力以赴，充实和快乐地生活。

其实，“老”和“不老”不仅仅是年龄，还有心理和精神。我的同事李永渝先

生早年支边，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拼搏奋斗，练就了坚强的性格和毅力，最近，他和几位战友驾车从温州出发，途径四川泸定县后，穿越海拔4300米的折多山，又翻过海拔3900米的觉巴山、海拔4600米的业拉山和海拔5100米的东达山，进入藏地，直奔拉萨。

他们4位都老了，加起来的年龄超过了290岁，平均年龄73岁，但他们不认老，不服老，以坚定的意志，挑战自我，这种精神多么可贵。谁能说他们老了呢？所以，年老并不可怕，如果能够调整心态，乐观豁达，就能老得优雅，老得怡然。我很欣赏杨绛先生。他的一生，既激情如火，又淡定如水，90岁以后，仍然著书立说，把一个“老”字诠释到极致。

如果有机会，我想在去西藏拉萨。那里是有1300多年高原文明的藏传佛教圣地，我向往已久。我要去朝拜大昭寺，瞻仰布达拉宫。我的旅行，不仅是为了遇见最美的风景，更是一场心灵之旅。在旅行的过程中，让自己的生活慢下来，心情静下来。在与大自然的交融中，发现最真实的自己；在与陌生人的相处中，扩大自己的视野，丰富自己的情感。

如果有机会，我想在空闲的时候，在露台上种点花草，既陶冶性情，又可以美化环境。我喜欢绣球花，这种花盛开时，花朵特别大，色彩特别美，而且不怕日晒，不怕雨淋，适合在露台种植。倘若养两盆绣球花，一盆淡蓝色，一盆深红色，就足够了，每年春天能闻到花香，花谢了，那又大又绿的叶子，也能让我赏心悦目。

如果有机会，我想寻一方静谧，择一处清幽。就像唐代诗人王维那样，“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我要让心灵靠岸，忘掉那些陈年旧事，写一点思绪，记一点感悟，看日出日落，看云起云飞，不悲不喜，度过余生。人生最可贵的，莫过于心中有一种纯粹清澈的闲情逸致。多了一分淡泊，少了一些纷扰；多了一分宁静，就少了一些喧嚣。任风雨飘摇，我自微笑；与时光同行，我且逍遥。

如果有机会，我想在适当的时候，把近几年写的60多散文随笔整理、修改，再出版一本书，这是我的第七本著作，也许是最后一本著作，以感谢那些喜欢过我，支持过我，帮助过我的人，我会永远记住他们的鼓励，在人生的路上，有他们的陪伴，我总算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用文字留下一点痕迹。即使那么微不足道，但我毕竟已经来过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时光缓缓前行，面对容颜的衰老，面对身体的衰退，我始终有一颗平常心。一个人留不住永远的生命，有生就有死，但是，我们要以最好的方式活着。可以没有荣华富贵，可以没有纸醉金迷，但决不能没有快乐。

当我老了，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回首岁月的悲欢离合，看看走过的路，就会觉得“老”也是一道风景，正如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也有专属老年人的美好和幸福。

（2023年3月30日，于温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