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月

四川峨眉，天下奇秀。几年前，我去过峨眉山，报国寺的庄严肃穆，清音阁的泉声轰鸣，洪椿坪的古木参天，飞来殿的气势雄伟，还有金顶的云海佛光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次故地重游。由于时间匆促，只能住一个晚上，于是，我准备从万年寺出发，途经息心所、初殿、华严顶、钻天坡，抵洗象池，夜里在此住宿，观赏峨眉山月的清辉和优雅，次日早晨返回成都。

对峨眉山月的向往，源于李白《峨眉山月歌》这首诗：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每当读到这首诗时，眼前总是出现这样的情景：1000多年前，一个秋天的夜晚，年轻的李白怀着“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远大理想，在清溪坐船，沿着平羌江顺流而下，进入岷江之后，不曾歇息，过渝州，向三峡，日夜兼程，向东而去。离别乡土，他不由想起故乡的亲人，心中充满依恋和怀念，何况一路上秋风袅袅，山月相伴。于是，他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写下这首千古流传的诗篇。

这首诗没有详尽地描写峨眉山月的秀丽，仅仅写到月光在水中的倒影，也没有写自己“出蜀”的喜悦，只是一口气说出“峨眉山”、“平羌江”、“清溪”、“三峡”、“渝州”五个地名，俨然是报告此行的路径，但全诗浑然天成，了无斧痕，字里行间流露出愉悦的心情。明代评论家王世懋在《艺圃撷英》中称赞说：“四句入地名者五，然古今自为绝唱，殊不厌重”。

从万年寺到洗象池，是峨眉山的精华景区之一，奇石怪岩，触目皆是；鸟语猴啼，不绝于耳；花木繁茂，林幽谷深，但山势陡峭，道路险阻，对普通人来说，是一次艰苦的攀登。过钻天坡时，尽是长满青苔的石头路，滑溜难行，一不小心就会跌到，不由想起李白《蜀道难》中的名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确实如此。

到达洗象池，已是傍晚时分。迎候我们的僧人介绍，明代时，这里只是一个小亭子，名曰“初喜亭”，供游客上山时休息。清代康熙年间扩建寺庙。到咸丰、同治年间，修建了弥勒殿、观音殿和大雄宝殿，初具规模。汤明嘉的《圣地峨眉》一书记载，峨眉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他经常坐着六牙白象登山，在附近明月池取水洗象，于是，寺庙以“洗象池”命名。如今，院内仍保留“古洗象池”、“岩谷灵光”等题刻，其对联云：“菩萨曾来，池涌玉泉堪洗象；众生向上，坡连云路好钻天”。

站在寺门远眺，只见群峰环抱，云雾缥缈，刚才走过的华严顶和钻天坡匍匐在脚下，若隐若现，宛如泥丸，不一会，雾气更重，填满山谷，金黄色的晚霞渐渐消失。寺僧邀请我们在客堂用餐。他们说，今天是农历十四，天公作美，正好赏月。

说到赏月，不能不提清代的一位文人，他叫谭钟岳，喜欢游山玩水，浪迹天涯，其足迹踏遍峨眉山之后，选定十处最佳的景点，命名为“峨眉十景”，其中“象池夜月”最富有感情色彩。他赋诗赞美：“仙人骑象杳何之。胜迹空余洗象池。一月映池池映月，月明池静寄幽思。”

入夜。云收雾敛，碧空如洗。万山沉寂，秋风送爽。一轮皎洁的明月冉冉升起，把峨眉山映照得如同白昼。月光透过茂密的树林，洒在屋顶上，洒在庭院里，留下斑驳的影子，慢慢地移动，又投入池水中，天上的月，水中的月，相映成趣，浑然一体。此刻，层层叠叠的峰峦，弯弯曲曲的山路，密密麻麻的植被，都沐浴在银白色的光辉里，显得格外的安谧，格外的清静。

月光款款地照在的身上，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美美地享受大自然的馈赠，相对而视，在彼此的眼睛里，发现柔柔的光影。萧瑟的秋风吹来，带着薄薄的凉意，宛若置身云霄，心旷神怡。

我曾在杭州西湖赏月。月光与湖水交相辉映，颇有“一色湖光万顷秋”之感，故有“平湖秋月”之称。虽然景色很美，但视野不够开阔。

我曾在嘉峪关城楼赏月。月光映照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眼前的北大河洁白似练，蜿蜒如带，但画面略显单调。

在洗象池赏月，三面临崖，空间辽阔，千山月色，尽收眼底。在树影、峭壁、池水和庙宇的衬托下，月亮特别近，特别大，特别圆，真可谓是“十全十美”了

从古到今，人们眺望这轮月亮，曾引起多少的遐思。

陆游在《凌云醉归作》中写道：“峨眉月入平羌水，叹息吾行俄到此。谪仙一去五百年，至今醉魂呼不起……”，他是在怀念李白。杨慎的《和余懋忠青衣别后追寄之作》：“云从青衣来，月自峨眉吐。云月两悠悠，光景为君留……”，他是在思念亲朋好友。解缙在《题峨眉山图》中写道：“峨眉春月斗婵娟，踏遍平羌江水边。陇西太白去不还，令人长忆峨眉山。”他抒发的是思古之幽情。

明月是永恒的，尽管世事沧桑，变化万千，但天上的月亮依旧升起落下，阴晴圆缺，不以人们的意志而改变。明月又是共同的，无论在哪个地方，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但由于每个人的生活境遇、赏月心情都不相同，感受自然不一样。

峨眉山月，不仅给人们带来诗兴和美感，而且净化人们的灵魂，唤起人们的想象，从灵动飘逸的“物境”，转化为饱含情感的“我境”，在情景交融的月亮世界中，你我可以品味独特的意境，悟出人生的哲理。

这次去峨眉山，有机会观赏峨眉山月，真是不虚此行。这是我一生中看见的最大的月亮，也是最洁净、最清晰、最明亮的月亮，

                                  （首发《华南作家》2022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