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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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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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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思项羽

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我站在安徽省灵璧县郊外一片空旷的田野上。公元前202年,这里曾进行“楚汉之争”的终极决战。最后,项羽的军队被刘邦领导的汉军包围,上演了“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霸王别姬”等历史悲剧。如今,2000多年过去了,战争的痕迹早已荡然无存,只有刻着“垓下遗址”的石碑,孤零零地立于玉米地上,在风吹黍的“沙沙”声中,仿佛听到千军万马的厮杀声和呐喊声。


陪同我前来的几位朋友都感到茫然。他们不理解,为什么驱车400多公里,来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之地,有什么好看?我只能向他们表示歉意,因为,我想用几年时间,尽可能走遍项羽当年生活、战斗过的地方,追溯英雄的遗迹,探寻项羽的心路历程。


灵璧是这个旅行计划的第一站。


史书记载,项羽被汉军困于垓下时,兵少粮尽,寸步难行。夜饮帐中,听到四面都唱着楚国的歌谣。他大惊失色,以为楚地尽被汉军占领。回想过去,爱妾陪伴,宝马相随,如今英雄迟暮,大势已去。于是慷慨激昂,谱曲填词,写下一首《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虞姬也同他一起唱.项羽泪流满面,身边侍卫也哭了,谁也不能抬头看他。


作为项羽心爱的女人,虞姬曾跟从他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此刻,她深知军情突变,败局已定。歌而和之:“汉兵已落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唱罢,拔剑自刎,死于帐前。那深情而幽怨的回眸,凝固成一段千古绝唱。


这是一场回肠荡气的离殇之美,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这是刀光剑影中的侠骨柔情,这是在血与火,生与死,爱与恨交织的雄浑背景下的传奇人生。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之惋惜,多少人为之感叹。


面对着空荡荡的玉米地,临风凭吊。英雄美人,如今安在?是非成败,任由后人评说。俱往矣,俱往矣,唯见草木凋零、水流呜咽、群山静默,白云低垂……我们怀着凄凉的心情,参观了坐落在灵璧县城东面的虞姬文化园。


据介绍,这里原来是虞姬墓。经历2000多年的风吹雨打,屡毁屡建,1986年,灵璧县政府斥巨资重建,以弘扬历史文化,供游人瞻仰虞姬风采,并易名“虞姬文化园”,现已列为安徽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来到陵园,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一抹橘红色的阳光,照在虞姬那洁白的塑像上,显得特别的凄美。陵墓内有许多诗赋对联,我最欣赏赵朴初先生题写的对联:“当年初破秦军,诸侯将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重瞳子;垓下悲歌虞和,拔山诗风旋不歇,长留仁爱一杯羹”。这副对联向游人讲述着项羽一生中最辉煌的胜利和最悲壮的瞬间。将这位年青骁勇的将军描绘成一位失意的英雄。


参观归来,我悟出一个道理:真正爱一个人,并非要长期厮守,只需成全他的梦想就好,然后微笑着退场。虞姬是项羽的红颜知己,她非常理解项羽的性格和志向。眼见大势已去,她能做的只是陪着这个男人从容死去,共赴九泉。爱情让她做出正确的抉择。即使这样的结局过于凄凉,但最为圆满。


正当离开灵璧时,遇见一位长者,他告诉我们,垓下遗址的范围很广,河对面就是安徽省固镇县濠城镇,那里也有许多项羽的遗迹。我兴奋不已,立即驱车前往。


果然,濠城镇有一条“霸王街”。一个长方形的高台之上。高高耸立着7米高的项羽塑像,他怀抱自刎而死的虞姬,沉痛而悲壮。身后,两柄交叉的长剑斜指苍穹。绕过霸王塑像,沿一条村道向北,不远处是一个小广场,一尊奋蹄昂首的骏马雕塑扑入眼帘,这就是项羽驰骋沙场的忠实伙伴----乌骓马。


据当地的一位女导游介绍,濠城也因“垓下之战”而名闻天下。1992年曾改名“垓下乡”,次年恢复为濠城乡。19991月改置濠城镇。经过安徽省考古研究所对垓下遗址的四次发掘,已出现一座史前城址的轮廓,现已列为“世界七大古战场”之一,安徽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听了她的介绍,我感到迷惑,不由地问:“垓下遗址到底在灵璧还是在固镇?”


她说,1965年的时候,固镇县尚未建立,垓下遗址所在的濠城属于灵璧。固镇建县后,垓下遗址理所当然归属固镇县。为此,2000年濠城镇出资建设了霸王街和垓下街,2009年底,新出版的《辞海》将垓下的地理归属从“安徽省灵璧东南沱河北岸”改为“安徽省固镇县东北沱河南岸”,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可是,灵璧并不认同,他们认为,经过专家对濠城地理坐标的定标和历史文献资料的采集,证实“濠城”乃是西汉的一个封国故址,和“垓下”是两回事,《辞海》这种修订是不负责任的。


原来如此。垓下遗址横亘在灵璧和固镇的交界处,中间隔了一条沱河,为了争夺归属权,两地互不相让。我想,争夺名人和古迹,无非是为了发展旅游产业,提升地方经济,但争来争去,意义不大,还不是都隶属安徽省。


信步来到濠城的古城墙。据专家考证,当初的霸王城只留下一座土筑的营垒,呈四方形,北临沱河(古称洨水),东、南、西三面开掘护城河,地势偏高,,四面环水,作为军事要塞,易守难攻。如今,城墙墙基早已在沧桑岁月中塌陷,只剩有断壁残垣,一丛丛在秋风中摇曳的枯草,守护着2000多年前“盖世英雄”曾经的辉煌。


导游介绍,濠城镇正修建一条长600米的仿汉街,修复古城墙,疏通护城河,恢复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的吊桥;建立“垓下之战”博物馆,陈列有关史料和文物。同时,拆迁现有房屋,种植树木,优化环境,保护遗址的原始风貌。此外,城镇周围的汉井、汉桥、汉墓以及韩信点将台、张良吹箫台、虞姬梳妆台人文景观,都具有很高的开发价值。史上曾显赫一时的“霸王烟雨”、“汉陵秋色”、“虞湾夕照”等景点也逐步修复。不久的将来,北起沱河,南临濠城,西接夹山口,东至虞姬湾,总共面积达2.5平方公里的垓下遗址旅游风景区,将以崭新的面貌对外开放。


多么宏伟的规划,多么美好的蓝图,但愿固镇与灵璧能够抛弃门户之见,珠联璧合,携手打造一条相对完整的旅游线路,把项羽这块“旅游蛋糕”做大做好。


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刘邦与项羽是两个典型的人物,人们往往从这两个人身上,重新诠释了成功与失败的含义。因此,我们不但可以在古代遗址里寻找刀光剑影,也可以在民间文化中追寻历史人物的影子。

 

司马迁的《项羽本纪》,我读过无数遍。作为史学家,司马迁以真实的史料和严谨的精神,给予项羽在历史上的应有的地位和公正的评价。司马迁既赞颂项羽,也指出他的失误和不足,怒其不争,功亏一篑,他虽败犹荣,仍然不失为一个“落败的英雄”。


历来咏叹项羽的诗篇很多。


唐人胡曾《乌江》云:“争帝图王势已倾,八千兵散楚歌声。乌江不是无渡船,耻向东吴再起兵。”对项羽“乌江自刎”既赞许又惋惜。


杜牧的《题乌江亭》云:“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批评项羽缺乏忍辱负重的精神。他认为,战争胜败是难以确定的,如果项羽重返江东,也许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胡仔评论此诗“好异而叛于理”,并说“项氏以八千人渡江,败亡之余,无一还者,其失人心为甚,谁肯复附之,其不能卷土重来决矣。”谢枋得的《谢叠山诗话》却认为杜牧的观点“非浅识所到”。


晚唐王遵的咏乌江写道:“兵散弓残挫虎威,单枪匹马突重围。英雄去尽羞容在,看却江东不得归。 这首诗首句写垓下之战中,项羽以惨败告终,威风扫地。 第二句写项羽在最后时刻仍孤军奋战,冲出包围,显示他英勇无畏的性格特征。最后两句写出项羽自知无颜见江东父老,拔剑自刎,羞愧不已的神情。


到了宋代,王安石也作了一首《乌江亭》:“ 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战势难回。江东弟子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他指出,项羽的失败是必然的,其原因是人心涣散,不再恋战。所以,认为杜牧“卷土重来”的假设根本不可能实现。


由于各人的经历的不同、学识的差异,对历史人物的看法必然不相同。杜牧的诗想象丰富,富于浪漫性,这和他诗人的气质有关。作为政治家的王安石,分析事物冷静且沉着,他的诗富于现实性。胡曾和王遵的诗蕴含着哲理性。所以说,这四首诗各有千秋,互相媲美。


此刻。我的耳边响起李清照咏项羽的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如雷贯耳,经久不绝。


                 首发《华南作家》202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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