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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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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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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朱鹏先生

张绍光

朱鹏先生虽然是我的表兄,但他比我年长25岁。

1948年,朱鹏毕业于浙江大学文学院中国文学系。解放后,曾担任永嘉县中学(温州二中的前身)、温州中学的语文教师。1951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担任温州市工委宣传部副部长,任温州中学教导处副主任。1956年,升任副校长,1957年,调任温州师范学校任副校长,多次被评为温州市先进教育工作者,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78年,温州师范专科学校成立,担任该校党委委员兼副校长。

朱鹏先生一生从事教育工作。1987年退休后,仍留校编写《温州师院院志》,他还是《温州市志》主要撰稿人之一,先后在国家级和省级杂志上发表论文20多篇,其中《孙诒让和温州师范学堂》、《孙诒让与浙南职业技术教育》、《宋代温州的学校教育》,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引起学术界的重视。

朱鹏先生的夫人董碧华以及儿子、儿媳、大女儿都是教师,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教书育人,做出卓越的贡献。1990年,朱鹏全家被温州市委评为“最佳教育家庭”。

朱鹏先生和我是亲戚,平时来往密切。他既是我的兄长,又是我的老师。我喜欢古典诗词,经常向他讨教。他总是耐心地传授“格律诗”的基本知识,譬如平仄、对仗、韵律等等。偶尔,我跃跃欲试,试写几首,他不厌其烦地帮助修改。 后来,我在温州老年大学兼职,担任“古典诗词欣赏班”教师。

从初中时开始,朱鹏先生就开始写诗、填词,撰联语,1942年,他报考浙江大学龙泉分校文学院,以优异成绩录取。考试完毕,返回温州结婚。婚后才7天,立即赶回龙泉求学。当时,他写了一组《龙泉月夜》的五言绝句,怀念新婚的妻子。其中第三首是:

两地愁痕隔,

孤灯已黯然。

可堪今夜月,

偏向客窗圆。

我以为,这首诗情景交融,意境悠远,与唐代的“闺怨诗”相媲美。可惜朱鹏的言情诗写的极少,仅有四首而已。

不久,夏承焘、王季思等著名导师先后调入浙江大学龙泉分校任教。龙泉地处山区,学校办在水南村,四周荒无人烟,人称“山水窟”,学生们在课余饭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始终跟随名师学习知识,受益匪浅,学业不断进步。有时,他们结伴出游,怡情于山水之间。想起当年情景,朱鹏诗中写道:“郡校迁来山水窟,囊萤映雪乐无穷”。

青年时代的朱鹏聪颖好学,成绩优秀,他回忆说,“小学群经初涉猎,诗词韵律自求通”,夏承焘先生在《天风阁学词日记》中说:“同乡男生朱鹏能诗词”,对他尤为赞许。

1944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浙大总校从龙泉迁回杭州,朱鹏随即去了杭州继续学习,直至毕业。这期间,他每年选修夏承焘先生所开的课程,在休息时间,帮助夏先生誊抄《白石词乐笺》等著作,由书局出版。同时,他积极参加学生运动。1948年,曾当选浙江大学学生会中文系代表,并担任仅有3人组成的理事会常设委员,其中有著名数学家谷超豪和学生会主席于子三。那时,国民党反动派实行“白色恐怖”,于子三不幸遇难。朱鹏写诗悼念:“痛我无能尽职责,子三墓前倍辛酸”。

2001年1月,朱鹏先生的诗集《图南吟稿》出版。该书收录了诗词318首,

作家戈悟觉为之作序,画家赵瑞椿为之设计封面,他在“自述”中谦虚地说:“下里巴人攀追风雅,简陋庸词敢续华貂”,其实,朱鹏不仅是温州市著名的教育家,而且是实力派诗人。

我读过一些与朱鹏同时代诗人的作品,发现有些人将诗词完全“私有化”,写的是“身边事”,抒的是“个人情”,有一定的局限性。朱鹏却不同。他的作品题材广泛,内容丰富。他关心时事,胸怀全局,正所谓“君子之忧乐在天下;小人之忧乐在自身”。

翻开朱鹏先生的《图南吟稿》,可以看到,“纪念抗战胜利”、“三峡成功断流”、“温州大桥通车”、“师院校舍奠基”……诸如此类的大事小事都成为创作题材,记录诗中。如1984年,温州师专男女校队在市越野长跑比赛中分别荣获冠军,当年夏天,在全省大学生乒乓球比赛中又获得亚军,体育成绩达标,秋季还要参加在杭州举行的浙江省大学生运动会,他写了一首《满江红》词表示祝贺:

冽冽寒风,怎敌我胸中热血。一万米,踏街穿巷,首创功业。霹雳

一声天地裂,骄骢绝影争超越。齐奋起,巾帼十英雄,芳名列。

鞭炮响,掌声烈,心潮涌,高歌彻。把金杯双举,锦旗双擎。盛会

乒坛双捷报,达标先进群情激。看今秋,更上一层楼,心如铁。

这首词写得雄壮而奔放。词中通过寻常的赛事,写出温州师专大学生良好的精神风貌,语言简练,形象鲜明,字里行间充满自豪感,显示诗人的广阔的胸襟和博大的情怀,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朱鹏先生的诗集中,“记游诗”占据一定的比例,有许多佳作。如《重游北雁荡山》中的《灵峰》:

尘事纷纭兴尚遒,

名山劫后复登楼。

五峰不老诗人老,

双笋无恙苇荻秋。

犀背孀娥羞欲出,

潭心俪影滞难流。

如何三十年前寺,

诗酒弦歌入梦愁。

关于这首诗的创作背景,我曾与作者有过交流。早在1944年,乐清师范学校迁至北雁荡山灵峰寺,夏承焘教授曾在此任教, 1972年,作者重游此地,时过境迁,无限感慨。次句中的“劫”指“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当时,夏承焘正在杭州隔离审查,听说经常受到红卫兵的批斗,甚至殴打。作者关心恩师的处境,心中忧虑,故言“五峰不老诗人老”、“诗酒弦歌入梦愁”。

《图南吟稿》还有几首“自寿诗”,触景生情,直抒胸臆。如《七十初度》的六首诗中,佳句不断:俯拾皆是:“只缘碌碌成功少,但觉勤勤补拙迟”、“伏枥虽无千里志,还将衰朽报明时”、“每对芸窗思底事,常临夕照惜芳晨”、“诗中健句苦难得,身外浮名不可求”、“楼舍正宜看湖月,尘襟那复梦沙鸥”等等,不仅对偶工整,而且发人深省,回味无穷,可见诗人具有较高的驾驭文字的功底和能力。

2001年,朱鹏80岁。他又写了一组七言律诗《八十述怀》,第一首是:

木命逢春恰适时,

安然有寿卜先知。

一生少有采薪疾,

垂老未尝药石滋。

健步登山攀绝顶,

眼明察物析毫厘。

身由鞠养加天赋,

欲报高堂恨已迟。

诗中,朱鹏先生对自己健康状况充满信心。他说,一生中少有疾病,几乎不服药物,既能健步登山,攀上绝顶,又能心明眼亮,明察秋毫,加上保养得当,定能延年益寿。《命书》云:“木命春生,一生安然有寿。”他是木命。又在春天出生,具备“长寿”的条件。同年,他在另一首诗中写道:“万里关山升旭日,年时再上一重天”,充满乐观主义的精神和对未来的向往。

然而,岁月沧桑,人生无常。谁也想不到,《八十述怀》竟成了《图南吟稿》的最后吟唱。两年后,朱鹏先生因心脏不适,住进医院,最后医治无效,于2003年7月1日去世,享年82岁。噩耗传来,令人悲痛不已。

朱鹏先生一生勤劳朴实,为人低调。虽然与苏步青、谷超豪、夏承焘、陆善镇等名家交往甚久,但他从来不炫耀;虽然他的诗词功底深厚,但作品不轻易发表;虽然他身处高位,但平易近人,关心基层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虽然他多次获得荣誉,但仍然保持谦虚谨慎的本色。他把毕生精力献给教育事业,直到退休后仍然发挥余热,为“修志”工作尽心尽责。

朱鹏先生离开我们已整整二十年了。他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眼前。中秋佳节,皓月当空,夜深人静,百感交集。重温《图南吟稿》,感慨万千。写下一点文字,也算对朱鹏先生的深切怀念。

(首发《温州情》 2023年10月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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