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顶赏花记

老何是台州一家报社的资深记者，对天台山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他告诉我，华顶是天台山的主峰。每年初夏，和煦的阳光催开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灿若云霞，艳似彩锦。放眼望去，雾气缭绕的群峰之间飘浮着一片红云，简直成了花的海洋。他还说，华顶杜鹃又称之为“云锦杜鹃”，面积之广，历史之久，色彩之艳，堪称“华夏奇观”。

听了老何的介绍，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山顶，一睹这壮丽的美景。

连日阴雨，好不容易盼到天晴。我赶到天台已是傍晚。翌日清晨，阳光明媚，老何亲自驾车接我。他先带我参观济公故居、赤城栖霞、梁妃塔等景点，让我感受天台山自然风光和文化魅力。

济公姓“李”，名“修缘”，南宋高僧，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一生云游四方，无视清规戒律，嗜好酒肉，我行我素。他的故居在天台县永宁村。为了纪念这位貌似疯颠，又是学问渊博、行善积德的圣人，村民们在原址修缮故居，以兹纪念。“济公故居”由“李府”、“观霞阁”和“陇西园”三部分组成，都是金碧辉煌的现代建筑，失去了原汁原味。，

“赤城栖霞”是天台胜景。每当旭日东升或夕阳西下，山腰云雾缭绕，霞光笼罩，因此得名。元人曹文晦曾写诗赞曰：“赤城霞起建高标，万丈红光映碧寥。美人不卷锦绣缎，仙翁泻下丹砂瓢。”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看不到云蒸霞蔚的奇妙景色。

梁妃塔建于公元538年（梁大周四年），系南朝岳阳王萧察为王妃所建。塔高近28米，七层，像一把利剑直刺苍穹，蔚为壮观。古人有诗云：“古塔凌云妃子迹，层岩削玉羽人家”。据了解，此塔1947年由上海居士捐款重建，于1978年重修。塔旁有飞霞寺遗址，具有历史遗韵。

随后，我们抵达华顶山时，却大失所望。眼前的杜鹃花大都凋谢了，偶尔看到树上有几朵粉色的花，寥如晨星，仅仅是万绿丛中的点缀而已。

不是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华顶杜鹃始盛开”吗？可是，大自然却与我们开了个玩笑。无情的风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情怀，竟扼杀了这些美丽而脆弱的生命。如今，翠绿的枝头空留着一个个遗憾，只有逶迤的山间小路上撒满了花瓣，为我们铺就一条彩色的地毯，踩在上面，似乎还闻到缕缕清香。

面对这尴尬的场面，老何也感到惊讶，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还开得很热闹，想不到一下雨就……”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任何人也阻挡不了……”我接过话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着朋友。其实，我的心里确实有无限的惆怅与伤感。

惜花之情，古今相同。李后主不就叹息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吗？晏殊面对“花落去”的情景，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悲哀。辛弃疾因为“惜春”而“怕花开早”。这样看来，《红楼梦》里的林黛玉用“香冢”葬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花虽飘零，“杜鹃节”的欢乐气氛依然不减。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艺术团体的演员们正在表演节目。那悦耳的音乐，那婀娜的舞姿吸引了不少的游客。我们无心欣赏，继续向山顶攀登。

山路上游人很少。老何自我揶揄说，幸亏杜鹃花凋谢了，要不，这山路上挤满看花的人，接踵摩肩，拥挤不堪……现在可好了，我们可以静心地观景，舒心地呼吸。大自然没有让我们看到杜鹃盛开的美景，却赐给我们灿烂的阳光、新鲜的空气……我无言以对，心里徒唤奈何。

我们一口气攀上归云亭。回头眺望，不见来路，满眼是浓郁的绿，重重叠叠，高高低低，深深浅浅，美得让人震撼。头顶的天空蓝得出奇，与我们如此接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白云。望着望着，我的心豁然开朗起来。

老何大概觉察到我心情的变化，又絮絮叨叨，高谈阔论。他指着前面一大片树林说，赏不到花就看看树吧。这种“云锦杜鹃”树干如铁，虬枝似钩，树冠浑圆，高大挺拔，可谓是杜鹃家族中的稀奇品种。虽然在云南、四川等地也少有分布，但面积近300亩、树龄在200年以上并形成古树群，唯华顶所独有！还有一株杜鹃王，树围3.2米，树荫覆盖60多平方米，树龄达1000多年，更是全国罕见。杜鹃王盛开时，花朵居然有手掌一般大，更奇妙的是一树千花，故有“千花杜鹃”之称。

据《天台山志》记载，唐朝贞元年间，寺僧用药将种子养护在钵体内，首次引种于江苏镇江的鹤林寺，后移至天台山栽植。有人曾用“苍干如松柏，花姿若牡丹”形容其高大、秀美；清代诗人张联元诗云：“翠岫从容出，名花次第逢。最怜红踯躅，高映碧芙蓉……无人移上苑，空置白云封”，说这株别名“红踯躅”的“杜鹃王”可与仙界的“碧芙蓉”媲美，感慨它没有被移入皇家花园，只能在白云深处昂首挺立……据说，徐霞客在1613年的5月19号记录了第一篇旅游日记，而开篇之地就是浙江天台山。

在我的记忆里，杜鹃花无非是山林间的野花，或夹杂在草丛中，或匍匐于地表上，开得再如火如荼，也够不上壮观。老何的一番话，我才明白，原来杜鹃家族中还有如此伟岸的“大丈夫”。

我们在杜鹃林中漫步。这时，山脚华顶寺传来一阵钟声，袅袅的余音在崇山峻岭之间久久回荡。这钟声悠远清净，为杜鹃林增添了几份禅意，让人产生一种超脱凡尘的感觉。一群摄影爱好者和我们一样，用镜头捕捉那些美好的瞬间。

峰回路转，眼前一亮，终于看到一株高约四、五米的杜鹃树，树冠浑圆平整。它静静地立在路边，满树繁花，绽放着美丽，足以令人感动，令人兴奋，我们不由欢呼起来。老何赶紧跑过去，摘一小枝送我。我说，杜鹃花只能观赏，不能摘，它们的生命属于华顶，属于我们大家。

下山时，老何高兴得像个孩子，他举着花枝不停地摇曳，似乎向每一个游客炫耀云锦杜鹃的妖艳。

此刻，刚上山时那种茫然若失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虽然，我没有看到杜鹃花开那云蒸霞蔚的奇景，但我感到：华顶山的魅力不仅仅在于鲜艳的花朵，那苍劲的树干，那横斜的枝条，那碧绿的叶子，还有那韵味悠长的“杜鹃文化”……都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

    （写于202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