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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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绍光
哈罗斯百货公司是伦敦一家久负盛名的商场。一天，我的温州同乡、侨居伦敦的赵先生陪我到这里观光时，正逢新潮服饰展示会在此举行。来自世界各地的时装界名流、模特云集展厅。这时，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国女孩引起我们的注意。她穿梭在客商中间，不时地与他们交谈，举止文雅，谈吐自然，特别是那甜甜的微笑，流露出东方少女特有的美丽和温柔。
“这个女孩不错，能说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老赵指着她的背影，用温州话对我说。老赵到伦敦已经二十多年，在华埠（唐人街）经营一家餐馆。
女孩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她突然转过身，带着惊讶的神情向我们走来，用标准的普通话问道：“请问两位先生，你们来自温州？”
“是的。”我奇怪地看着她，“你听懂温州方言？”
她愉快地笑了：“不仅懂，我也能说，因为我是温州人。”
太凑巧了，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遇到同乡人，我们都很兴奋。从交谈中，我们得知她名叫高彩韵，是圣凯瑟琳学院（ＳＴＣＡＴＨＡＲ-ＩＮＥ'ＳＣＯＬＬＥＣＥ）的学生，攻读商业专科。暑假期间，受聘于一家服装公司当翻译。此刻，她正向客商推荐她们公司的新款式服装。
当天晚上，老赵约她在咖啡馆见面。在朦胧的灯光下，她向我们讲述自己到伦敦求学的经过——
我忘不了这个日子：1991年1月5日。这一天，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父母，背着简单的行囊，跟随父亲的一个朋友，只身来到欧洲。那时，我才16岁，在温州第六中学念初中三年级。
我先到德国，后到匈牙利，虽然那里有父亲的朋友，但求学相当困难。那年5月，我只得到意大利舅父家，以为那里的环境适合我学习。
其实，我的想法太天真了。记得那天表哥带我到学校报名，校长问我，我听不懂；他又拿一本书让我读，我又不会，他无奈地摇摇头，耸耸肩，不接纳我这个中国女孩。他告诉我表哥说，我只能重新从小学开始。“天哪，和我同龄的人都上高中了，而我……”我差点哭出声来。这时，旁边的一位女老师把校长叫到里屋，他们商量一会，校长答应让我跟这位女老师补习二个月。如果有进步，同意我插班学习，我和表哥不由惊喜如狂。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女老师是教圣经课的（意大利学校一门必读课）。她同情我，才恳求校长给我一个机会。数天后，她开车接我到她家补习功课。为此，她还辞去了其他学校的任课。我很感动，我为自己有一位好老师而欣慰。
这位女老师对我要求很严，似乎容不得半点差错。我也很专心，很勤奋，经常补习到深夜。二个月后，我顺利地通过考试，到学期结束，居然得到“优秀”的评语，连校长也对我刮目相看。接下去的几年，我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意文和法文有了长足的进步。
1994年，我想到英国留学，进修英语。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老师，得到她的赞同，国内的父母也支持我的想法，并鼓励我去闯荡。就这样，我考上了剑桥的圣凯瑟琳学院。
初到伦敦，犹如进入一个童话世界。提着行李，走出机场，我觉得周围有许多陌生的眼睛盯住我，也许他们在想：这个独来独往的中国女孩到底去哪里？
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有足够的勇气去奋斗。我很快适应了环境，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学习之中。我在英国举目无亲，家里给我寄的钱，勉强缴了学费，但其他开支费用很大，光是住宿，每个星期就要50英镑（相当于人民币680元左右），此外，还要乘车费、伙食费、零用钱……怎么办？我决定去打工，不然的话，面临着“经济危机”！
运气不错。几天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从此，每天下午4点钟下课后，马上到餐馆打工，到深夜2点多钟才回到住处。虽然，我感到疲惫不堪，但我还是能坚持下来。我想，我要为中国学生争口气，一定要完成学业，否则，无脸见“江东父老”……
最令人害怕的是深夜独自回家。尽管工作后很累，两条腿拖都拖不动，但心中的胆怯，却使自己走得飞快，生怕遇见歹徒。一天夜里，快要到家的时候，突然背后响起一个尖锐而粗鲁的声音：“stop（站住）！”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向我奔来，我吓得急忙往前跑。这时，我的身体在颤抖，这短短的路程仿佛比一个世纪还长。我的思想一片混乱，电影中那些“英雄救美人”的画面出现眼前，可是，哪有行侠仗义的人前来搭救呢？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我好容易跑到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当我醒来时，房东大娘坐在我的床前，我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后来，类似的事情又发生几次，虽是“有惊无险”，但每次都使我陷入极度恐惧之中。
不久前，英国政府规定，所有非欧盟的公民，如果没有“工作证”，不能在英国打工。若有违反，处以500英镑的罚款。因此，老板不敢雇用我们，我与几个女孩子（同在英国留学 ）决定辞工 。我们走出餐馆 ，相拥告别时 ，不约而同地讲了句“hard life”（艰难的生活），然后，大家都笑了。
伦敦的生活确实很艰难，但我觉得充实。我想，一个人不经历一些甜、酸、苦、辣，还叫什么生活！我喜欢接触不同的人，寻找各种的挑战。当然，在国外求学、谋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一个女孩。然而，我坚信，只要你自尊、自爱、自强，任何困难都能克服。
我今年已22岁，明年就要毕业了。毕业后，我想办一家贸易公司，为祖国的经济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现在，我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广泛接触社会，增加商贸知识，同时更好地锻炼自己，为今后就业打好基础。我相信，我一定能成功。
听完高彩韵的自述，我们不由被她那顽强的意志以及对生活执着追求的精神所感动。我想，温州是著名的侨乡，像老赵那样上一辈的温州人在国外大多数经营餐饮业，或从事服装、皮革、食品之类家庭小作坊式的生产。如今，像高彩韵那样的青年人走出国门，学习文化知识，学习科学技术，为的是更好地报效祖国，服务人民，这是一个多么深刻的变化啊！眼前的老赵和彩韵不就是在国外生活的两代温州人的缩影吗？
祝福你，彩韵，愿你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首发《温州日报》“双休专刊”一版，2023年6月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