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散兵镇

张绍光

不久前，我与朋友驾车前往安徽巢湖，路过一个小镇，两旁仿古建筑别具特色，迎面闪过“散兵镇”几个大字，我突然感到，这个独特的地名也许是有故事的地方，马上在路边停车，下去看个究竟。

确实，散兵镇与项羽有关。这下，既意外又惊喜，真是“踏破铁鞋无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地一位长者告诉我说，他姓项，是项羽的第94代世孙，住在附近山上。巢湖南边有一座楚歌岭，岭下就是散兵镇，据说，项羽兵败南退，来到了巢湖岸边，汉将韩信神机妙算，在项羽必经之路用糖水写了“霸王无道，项羽必败”8个字，无数的蚂蚁闻到甜味，前来觅食，形成黑色的大字。项羽见了，仰天长叹：“天亡项羽，非战之罪也。”就在项羽心灰意冷之时，山中传来韩信的伏兵唱起的楚歌，以瓦解楚军的意志。士兵们听到歌声，纷纷思念家乡亲人，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丢兵弃甲，四处逃散，最终只剩下二十八位勇士跟随项羽向东突围。狼狈不堪，直奔乌江。

这就是散兵镇、楚歌岭的名字的由来。

对这些传说，我将信将疑。司马迁在《项羽本纪》中写道：“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 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项羽南退所经之地，在巢湖之北，与巢湖南岸并不相关，所谓韩信用计、伏兵突出，史书也无记载，从何谈起？

但是，当地项氏宗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姓项的长者说，山上有一个项山村，村里居住着2000多名项羽的后裔。传说当年项羽“乌江自刎”的噩耗传到楚歌岭，滞留在这里的楚兵含悲而泣，遂隐姓埋名，在山中开荒种地，繁衍生息。

为了缅怀西楚霸王的业绩，村里筹集500多万资金，打造一座占地21亩的“项羽文化园”，刚刚竣工不久，今日的散兵镇已成为安徽的一处人文景观和旅游胜地。长者自告奋勇当一会“导游”，带我们参观。

来到项羽文化园，远远看见一座高大的项羽雕像，他身穿青铜色盔甲，红色的披风，威风凛凛，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这是文化园里的标志性建筑。据介绍，雕像高约5米，重达1吨，全铜铸造，总造价30多万元，目前在国内也算最高的项王雕像了。

项氏宗祠是文化园内最宏伟的建筑，坐北朝南。正中的横批写着“风骚千古”四个大字，两旁对联云：“鹿野沉舟雄风千古，鸿门玉碎浩气长存”，上联称赞项羽在巨鹿之战中“破釜沉舟”的壮举，下联描述鸿门宴中范增将刘邦赠送的玉斗“拔剑撞而破之”的故事，细细推敲，横批和上联用字重复，又是写在红纸上，张贴在柱子上，也许是临时之举。

文化园内还有长寿厅、碑林、长廊、树木和绿地，陈列诸多文化资料，还陆续在民间搜集楚汉年间的农具及渔具、猎枪等文物。

在长者的带领下，我们走进散兵镇老街，牌坊两旁有一幅对联；“楚歌岭下项羽雄风永在，散兵镇上虞姬大义长存”。这条街通往镇中心与老码头。路面由石板铺成。街上的楼房保存江淮建筑风格，小巷深处有一幢黄氏老宅，绿树掩映的斑驳老墙，虽然久经岁月，破落不堪，但透过门前的鸾凤石雕砖雕，可以想象当年的风采。徜徉古街，好像翻阅一本陈旧的书卷，其中精彩的章节令人神往。

长者告诉我们，清代康熙年间编撰的《巢县志》记载：“楚歌岭，在县南散兵镇，又云踟蹰山。”清代诗人吴鼎云有一首七言绝句《散兵湾怀古》。诗云：“八千子弟起江东，猿鹤虫沙一霎空。试过湖滨寻故垒，涛声犹带楚歌雄。”这些文献资料说明，散兵镇确实是“楚汉之战”的一个重要的历史遗址。

散兵镇叠嶂群山，浩渺湖泊，风景秀丽，名胜众多。镇内银屏山是巢湖最高的山峰。因山上有一块巨石，色如白银，形似花瓶，故得名。 山上的仙人洞幽深奇崛，洞里的钟乳石在五颜六色的灯光辉映下，如梦似幻，摇曳多姿。洞外悬崖峭壁的石缝中，生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野生牡丹，自唐代以来就有文字记载，它经历千年风霜雪雨，笑看风云变幻，不凋不败，不蔓不枝，一直绽放10来朵白花 ，被称为“银屏奇花”。

有人说，“银屏奇花”莫非是项羽的显灵？

接着，我们有驱车前往旗山参观。公路两旁随时可见“奇石公园”，展示那些大小不等、千奇百怪的石头，大的重大10多吨，小的可摆放在案头，其色泽五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吸引了人们纷纷驻足观赏。长者介绍，这是散兵镇的特产，人称“巢湖石”或“银屏石”。

人们往往会罗列很多的“假如”，来设想事情会不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项羽的失败，不仅仅是种种机缘巧合，而是他的性格，他的过失，命运和结局，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成败得失也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项羽出生于贵族家庭。他的家族，在当时即被称作“名族”。刘邦父母既不是朝庭大臣，也不是社会名流，《史记》说刘邦“父曰太公，母曰刘媪”，按现在说法就是“刘大叔”和“刘大妈”而已，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但是，“高贵”容易产生“高傲”的性格，看不起那些出生低微而才华横溢的人。像项羽就鄙视韩信，刘邦却不同。他虚怀若谷，知人善用。司马迁在《高祖本纪》中说，“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从散兵镇出来，我想起易中天先生在《贵族干不过流氓》中的一段话：“由于高贵，他们往往不能容人，而且还自诩为眼里容不得沙子，胸中容不得尘埃。然而他们不知道，海洋之所以博大，恰在能容。项羽不懂这个道理，他的失败便是理所当然了。”

       这是非常精辟的结论。

      （首发《华南作家》2022年8月29日，2024年4月6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