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皮袋里装不下月光（八首）

蛇皮袋里装不下月光（八首）

张守刚

乡土里的风吞咽着

一棵棵刚发芽的草木

瘪下来的蛇皮袋

比乡村的腹部还大

却装不下干净的月光

这些年的乡路

越来越少  越来越窄

它们在草丛里走失

长满生锈的月亮

打着灯笼也找不回来

刚刚倒出化肥的蛇皮袋

皱纹满面

被今夜的夜色抛下

在长满野草的路边

哭泣

草木空

羊不见了

刚刚被啃过的草

流着眼泪

望着夕阳发呆

羊肠小道扭着身子

把落光叶子的树

挤到青石板后面

天就黑得躺下

风吹过乡野

遗落的羊毛四处乱飞

冻疮

腐烂的解放鞋

在村边打盹

黄泥的脚印里

脚趾头弯曲

它们可以忍气吞声

不管硌脚的石子

凛冽的风张大耳朵

还是听不见青石板的冷

翻一下身冻疮急红了脸

在乡路上趔趄

亲人

这些薄薄的石片

它们躺下的地方

把故乡的河谷缩小

和我的亲人一样

伴着我追赶羊群

这些山羊胡子抖动的羊

是我扑腾在乡土的亲人

饿了满山满坡寻觅

啃噬泥土和山石

撑着村庄的呼吸

还有一些亲人

憋着忧伤走进土里

丢下我

不让我看见

田垄

我想脱下脚上的皮鞋

赤脚走在亲爱的泥土上

坡上有坎

长满绿色的呼吸

花开得矜持

蜂飞和蝶舞

迈不开翅膀

田埂弯弯曲曲

扑腾在春天

假装看不见花开

群山拥挤

它们在长江的对面

奔跑或者沉默

都有些疲劳

黛青的轮廓起伏

随着江水打望

春天的山活了

挨挨挤挤的嫩芽

滴着纯净的水声

这个季节的山高了一寸

山对面的我

矮了一尺

箩筐

那时候

斗大的字我认不到一箩

箩筐可以

装下粒粒皆辛苦

稻谷刚刚从田里出来

一根扁担

两个箩筐的悬挂垂直

我假装奔跑

忍住肩膀的疼痛

赤脚无声

我挑担子的姿势

不怎么协调

被乡亲笑话

箩筐是好箩筐

它有滚圆的身体

盛满那些年的乡村生活

在汗水里裹腹

挖坑

铁锄甩开臂膀

尖叫的风还在

去年的山坡上

大坑埋下亡灵

小坑种下衣禄

收获总是很薄

吞着风声的人

最后掉进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