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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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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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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来了(续)

翻地,备垅、播种,父亲像一只蜜蜂,在田地里飞舞着。

父亲一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是地种不好。

我母亲说:在山东老家的时候,我爷爷不爱种地。当别人都在地里忙的时候,我爷爷却坐在家里看闲书。

我爷爷虽然不喜欢种地,但却是热心肠。谁家有了纠纷、矛盾,他总热心地去给人家辟理、说和。我父亲认为我爷爷舍弃重要的事儿不做,净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可理喻。可我爷爷自有道理,爷俩因此没少绊嘴。我父亲觉得一家人靠地吃饭,踏踏实实种好地才是正理。而我爷爷呢,却自有一套主张,他好像一半活在尘世里一半活在尘世外。

地种不好,那还了得?不种地就没粮食,一家人就要挨饿!你们是没经历挨饿,了不得啊!父亲常常这样跟我念叨。我想:爸是被饿怕了。

我四岁的时候,父亲被“下放”了,他从工人变成了农民。父亲下放的连队离家有十来里路。我父亲下班回家把那边的情形说给母亲听。父亲说连队给了房,过段时间就把家搬过去了。父亲还说打算在里面再间壁个小屋,盘个小炕,让我和姐住,哥和他们住一铺炕,这样就能住开了。母亲边听边低着头不停地做着针线活,脸上看不出有一点愁烦,好像前途很光明似的。这让哥和姐姐都有点兴奋,雀跃着。妈见了,无奈地笑着,和父亲说:看,把他们高兴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父亲也微笑着,说:孩子知道啥呀!?他们哪里知道大人的心呢?

父亲下放后,离家远了。有一天,母亲在厨房里忙着什么。饭早都做好,只等父亲回来。姐姐给我穿好衣服,牵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到东大道接爸去。

天已大黑,我和姐姐壮着胆,往东边走去。到了路口,面向北,朝着父亲来的方向,站定。姐姐指着天际闪烁的一个灯盏说:咱家以后就搬到那去了,爸都给咱们盘好了小炕。我凝神望着远处的那盏灯,心想:那真的是新家的灯吗?我好像看见父亲正一个人在屋里砌砖抹泥,修缮房屋。就在我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看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由远及近慢慢走来。我欣喜地发现是父亲,热切地迎上前去。父亲带着疲惫、心思重重地回来了。

我家邻居也有一户被“下放”了。母亲说来了一辆汽车,把家当一样样地强行往车上搬,那家的女人不想走,又哭又闹。惹得邻居们出来看热闹。我这才知,原来“下放”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小时候我问父亲:是谁“下放”我们?父亲说:是上级。我问:上级为什么要下放我们?父亲有点愣怔,没答上来。我又问:上级要下放我们,我们就要走吗?不走不行吗?

父亲说:那不行啊,人都要听上级的安排。要是上级说什么,大家都不照着做,那不就乱了吗?

没有抵触和抱怨,也没有苦恼和畏惧。在生活面前父亲和母亲选择了坦然与坚强、乐观与从容。

父亲给我讲过一部电影,片名是:昆仑山上一棵草。

故事情节是这样的:有一位女战士,被调到了昆仑山上的一个哨所驻扎。山上条件非常艰苦。女战士因适应不了艰苦的环境打算离开昆仑山。在下山的路上,送她下山的小战士,指着山顶不屑地对她说:你都不如昆仑山上的一棵草。女兵听了,重新回到了昆仑山。

父亲讲完这个故事,没有多说,只是又把最后小战士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都不如昆仑山上的一棵草。

草都能生存下来,何况人乎?至此我懂了父亲也懂了如何生活。

生活又和父亲开了个玩笑,就在我们举家要搬去父亲下放的连队的时候,上级又改了主意,收回了呈命,让我父亲从下放的连队回原单位上班,我家也不用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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