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砺前行

                      砥砺前行

因为有人砥砺前行，所以你感觉岁月静好

    ——题记

轰隆隆，一阵闷雷碾过屋顶，一道闪电从窗户应声闯入，室内亮如白昼，两盏摇摆不定的白炽灯管泛着微弱的黄光，在刹那间的闪电中显得那么势单力薄。窗外瞬间天昏地暗，狂风裹挟着大雨瓢泼而下，雨水疯狂地扑打着窗户，不一会就模糊了视线，仿佛是谁把时针从中午一把拧到了傍晚。

天黑，段长的脸更黑。开会的人被忽如其来雷电震得有点发蒙，办公室主任不太利索的发言戛然而止，几秒钟后才反映过来：“县上扶贫百日会战通报刚才给大家学了，具体到我们段，需要整改的问题：一是两不愁三保障”有短板，垭口村108家建档立卡贫困户中8户4季8套换洗衣服不达标；3户住房危改未完成；二是产业未全覆盖，已开办的产业支撑不能持久。三是改厕、改厨、改牲畜圈、建硬化院场的三改一建未启动”。一口气冲刺到终点的办公室主任长出了一口气，端起口杯艰难地咽下一口茶水后默默地低下头。“说完了？怎么办？小白说说吧，你是第一书记”，段长虎着脸抬头盯着白小易。

大家叫惯的小白其实不小，过了8月生日就整整45岁了，给大家的印象是身体单薄，娃娃脸，性格腼腆，不急不躁，每件事在最后总能赶上趟不耽误，不显山露水的细眼里时常透出一股平静和踏实感。唯一的特点是认真，据说刚结婚第二天遇上报财务月报，差一分钱账轧不平，硬是干了个通宵。事后有人说差一分钱掏出补上不就行了，小白淡淡一笑：你不懂行。驻村第一书记原来是办公室主任担任，一年下来，饱一顿饿一顿，人消瘦的像麻杆，一查才知道是糖尿病，实在顶不住了换上小白。小白是财务股股长、团支部书记，除每月审核机关和下属5个道班的经费支出、编制报表外，还要承担驻道班抓点、工程化验检测、工程监督计量任务，整天忙得像陀螺转，有时报表就有些滞后，市局财务部门几次抱怨他不务正业，小白只有暗自苦笑。段上中层只有4个人，剩下两个是女的，咋去？只能是小白上。段上包扶的垭口村是羌山县龙脊山乡最偏远的村，距离县城80公路，离最近的乡道8公里，仅有一条不足3米宽的盘山村道连接至村委会。全村201户就散落在这龙脊大山的褶皱里，电是农电电压不稳，水是县水利局前些年截水建池净化引的自来水，因年久失修，有些村民又开始挑山涧水吃，久违的大骨节病又有所显现。段上包扶一年来，办公室主任带领扶贫工作队一户一户精准识别，反复清洗核对贫困户基础数据，建档立卡，落实农合医疗和大病救助、按政策协助落实危改房和集中搬迁安置，联系中心小学使贫困户学龄子女住校入学，联系水利局修复自来水，联系电力局换变压器改电，争取项目投入改造村道，前前后后算下来，不算争取项目资金，仅段上自己投入的已超过二十万元。公路段是市公路局的派出机构，主要承担辖区内国省道干线公路的养护保畅、应急抢险和路产保护任务，人财物统由市局调配、安排。2009年前，全省公路养护行业经费由省公路局拨付，日子尽管紧巴，但还过得去。2009年后燃油税费改革，经费和工程投资改为转移市级财政支付，下放时省上虽要求不足部分市级配套，但市上是吃饭财政，对公路系统执行包干预算，够不够一年一锤子买卖，人代会一过，没有增加的可能。包干经费经由市局分解后，下达公路段就更加少的可怜，要完成市局提出全系统向社会提供政府放心、群众满意、畅洁绿美安公路服务产品任务、要建设美丽干线公路配合市上打造“汉人老家”全域旅游，处处都要钱。这几年，跌跌撞撞完成了公路两侧路宅路田分家，绿化美化，形成了三季有花四季常绿乔灌结合的立体绿化长廊，段上除了挖人的潜力，联系路地共建与沿线美丽乡村建设项目结合，前几年积累的老底子也挖的差不多了。扶贫会上，分管扶贫副县长说你们是市上单位，有钱，就包垭口村吧。段长领回任务说扶贫是国策，挤不出钱也要挤。小白没办法，经说服大家，只有再把预算细化包干到股室，弄得机关各办公室空调都不敢多开。扶贫工作队刚进村，村干部带路入户摸情况，扑腾一天满身泥回来，村委会没伙食。泡了两天方便面大伙顶不住了，办公室主任自己下山开着寄存在老乡家的皮卡扑到乡上狂买粮油蔬菜灶具煤气，工作队员轮换做饭。伙食立起来，人不慌了。白天联系乡镇、县上部门改水改电落实危改项目拓宽道路搞大件，晚上学扶贫政策文件填资料，一项一项对标“两不愁三保障”，办公室主任说搞不清政策咋扶？小白接手时，主任满满一大本子笔记全是各户扶贫存在问题、落实情况。小白接任后每周星期六星期天回去处理业务，剩下5天蹲在村上，年初搞了养鸡和木耳等食用菌栽培短平快产业，资金段上出大部分，机关帮扶干部出小部分。效果不错，可烦恼随之而来。蛋多为患，卖不出，木耳价格低卖了亏本。没办法，木耳能放，鸡蛋等不得，只有机关食堂收，向亲戚朋友强卖，还不少价，及美其名曰是土鸡蛋，其实多为圈养喂饲料，弄的亲戚都怕联系他。后来看不是长法，开始苦口婆心劝说贫困户组织成立种养合作社，把蛋和平菇木耳向乡上超市推。手续办了一大堆，小白腿都跑细了，总算成了。两个月前小白对段长说收入不达标，又逼着上了天麻人工栽培项目。哪知有一户竟把天麻种炖了一鼎锅腊肉猪蹄，入户碰上还劝他吃，搞得他哭笑不得。这些事他没法上桌面说，也不能说。说到底，是工作不到位。其实，上周县上扶贫检查对段上工作还是认可的，提出的问题具体到哪一家哪一户小白也清楚，之所以写进通报，小白认为是自己点背。分管副县长月初检查到村上正总结讲话，小白的手机响了，惊慌中刚掐断又疯狂地响起，小白一瞅是媳妇的号，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咋把女儿报高考填志愿的事忘了。等到他悄悄溜出去回了电话再进来，副县长已是一脸黑线。昨天赶完早市买到天麻种去吃热面皮赶巧迎面碰上了副县长，副县长一愣说你是公路段扶贫的小白吧，小白顿时六神无主，赶紧说我回来联系项目顺便给村上买天麻种，周一就上去。副县长看看他手上的编织袋，脸上一舒展说小白不错。副县长走了。小白一身汗津津地心说我咋怎么背，吃个面皮也撞上领导。后来一想，县城就这么大，满街都是熟人，县上干部早点都好热面皮配菜豆腐这口，碰上也不奇怪，好在副县长好象是表扬了自己，心中释然了许多。

对于通报中提出的问题，小白知道有些问题已在联系中，有的正在落实，比如天麻栽培就是补短板的措施，已联系了县上的制约厂收购，只不过刚开始效果没出来。所以对段长的提问，呵里马岔不打咯噔的介绍了情况，提出了整改方法、措施。段长听完放开眉头一笑：“小白适合在乡镇干个乡长。”玩笑总归是玩笑，白小易知道那是两个编制系列，自己够不上。段长说：“垭口村今年要全部脱贫整体退出，我们不能拖后腿，这是政治任务和政治责任，没有讲价钱的余地，书记牵头，小白和工作队配合，扎下去，按标准一户一户对标落实，我们是养路的，讲的就是一个实在，我们不搞虚来晃去的事，效果好不好，还有一个群众满意度的问题。即便达标脱贫，还有脱贫不脱政策、不脱责任、不脱帮扶的政策要求，所以各帮扶责任人包括我都不能松劲。另外，今天雨势不小，路上塌方、泥石流肯定不少，要及时清理，确保道路安全畅通，会后按应急预案马上出发上路巡查，我带一路，书记和小白一路各带一辆车，顺路巡查完小白先回村继续落实，要调动村上干部的积极性，不能光我们攒劲，他们自己反倒成了闲人……”。嗡嗡嗡……，白小易的手机又不长眼色的鸣叫起来，好在调的是震动。白小易低头悄悄一划，几个微信群发狂地蹦出信息：

财务群：“亲们，将本月三公经费快报速度报来！！，下午要汇总上报”；

村扶贫群（村支书）：“白书记，两家天麻栽培地被水冲了，咋办？？”；

乡扶贫群：“下午15时召开全乡扶贫整改推进会，请各村第一书记参会。”

欢乐一家亲（亲友群）：“女儿志愿报了吗？报的哪？”；“录取有消息了吗？通知书来了贺一下”。

媳妇：“下午回来吗？你女儿志愿报了也不见动静，你还管不管？”

白小易被一连串微信弄得心烦意乱。会不知啥时已结束，他木木地随大家走出会议室。一股飘雨打在脸上，一个寒颤，脑子一下清醒了许多。他一头扎进办公室，快速上报了三公经费表。顺手抓起雨衣转身出门下楼。只到坐上皮卡车他才有机会一个一个回复微信。

路上雨雾弥漫，地面上一个水泡连着一个水泡，车辆打着双闪艰难前行，随处可见橘黄色的身影和车辆在雨幕中清理拉运小塌方、小泥石流。水，到处都是水，河道里、山坡上、小沟里到处都是哗哗声，到处都在奔涌，地球仿佛被雨泡酥了……。

车辆行至最险峻的鹰嘴岩，他们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临河转弯一处挡墙被河水旋空，路面出现了裂缝，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书记一声吆喝，设标志的设标志，拉警戒的拉警戒，上传信息数据的上传数据。正在忙乱中，白小易侧眼一望，弯道处一道强光闪过。是车！白小易下意识边吆喝边猛地向强光扑去，强光在离他两米处停顿，他本能地往路边一退，一个趔趄，坠落下去。坠落、坠落，就像小时候抽条长身体做的梦。脑中的记忆碎片象大风翻书一样不停地划过：裹着军大衣熬夜办决算……；与晒粮占路的群众争吵……；媳妇嫌他不管家不停的埋怨絮叨……；几秒或是几小时，他感觉坠落停止，背部一阵刺痛，一棵不大的麻柳树托着他摇摇欲坠。他听到路边到处呼叫着他的名字，远处似乎传来救护车的警报声……。

一周后，出院在家休养的白小易依偎着女儿，望着女儿长安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禁发怔，一阵心酸，一滴泪水涌出飘落下来，在通知书上慢慢化开……。是委屈？是愧疚？是欣喜？他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