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牧歌

羊群在迅速往山头上漫延，像一朵朵飘移在草丛中的云朵，有白色的，有黑色的。甚至在草木深的地方，压根儿连羊的影子也不见了，只看见草木在动。敏捷迅速地游动，边走边吃是羊的习性。刚刚到达放牧的地方，一溜烟儿，羊群就不见了。连那只刚满双月的小羊都不见了，想必是屁颠屁颠地跟在羊妈妈的后面，采食鲜嫩的食物去了。

乡村放牧（图文一/赵绍香）

在山地上放羊，羊群总是喜欢往山坡上蹿。倘若山顶上有玉米啊什么粮食作物，眨眨眼的工夫，羊群就可以抵达山顶，入侵粮食地里，吃庄稼丰厚有营养的叶子。羊群会专门冲着吃庄稼去的，对路过的树叶，草等连看都不看，任凭你怎么叫喊，吆喝，吹响亮的口哨，羊们总是置之不理，置若罔闻。你只好小跑步向羊群跑去，爬坡过坎，穿山越岭，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到粮食地边，赶走庄稼地里的羊。

倘若遇上下大雨的时候，情况就更糟了。风吹雨打中雨伞一不小心就被风吹翻了，伞骨变形损坏。为遮雨所披的塑料油布也会随风而舞，没那么服帖了。牲畜才不管下不下雨呢，风雨中还是要向庄稼地里跑。人们即使是披了蓑衣，戴了斗笠，有了这样既保暖又方便实用的雨具，也难免会在大雨中被淋湿。再穿山越林地去追赶牛羊，身上基本上也就湿透了。再热的天，也会感到有点凉意，有点寒冷。常常饥寒交迫，有些狼狈，有些不堪，有些颓败。

真好，雨晴后还有树上的鸟儿在唱歌，歌声嘹亮悦耳，悠扬婉转。草木在风中发出沙沙沙的伴奏声。瞬间让人神清气爽，好像没那么颓败了。原来，大自然的歌声如此美妙，不仅有音乐优美舒缓的美感，还能提振精气神，是多么神奇而温暖的乡村牧歌。

庄稼可是人们种下的希望，生活的依靠，如若被羊吃了太多的叶子，幼苗被吃了半截就很难再茁壮成长了，会影响收成，威胁到人们的生产生活，只可惜，羊不知道，当然，牛不知道，猪也不会知道的。

或许是动物具有某种特异功能，总能嗅到或者是捕捉得到哪里有庄稼地，哪里的庄稼地里种有庄稼。人们放牲口的重要任务除了要找到水草丰美的放牧地，让牲口们吃饱喝足，还要看好牲口的腿，管好牲口的嘴，不要让牲口去吃地里的庄稼，祸害庄稼，糟蹋庄稼，以期有个好的收成。

牲口总是喜欢往庄稼地里跑，无论采取什么方式。

牛的动作要沉稳缓慢得多，但是一旦到了庄稼地里，其危害是羊所不及的。牛的高大健硕，笨重的体形会绊倒糟蹋掉一些庄稼，牛的大口捞吃对庄稼的损害更为严重，反刍动物的特性在牛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牛可以先将大量食物捞吃到肚里，然后再慢慢地回味咀嚼。晚上还时常听到牛圈里传来牛咯咯咯的反刍的声音，但羊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动静。

但是，牛是没有人跑得快的，也就很少有机会吃到地里的庄稼。牛易招人眼的笨重体型，唰唰唰的吃草声，决定了牛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人们也更容易观察到牛。人们对牛想吃地里的庄稼的心思心知肚明，故意对其视而不见，等待牛以迂回的方式一路吃草，慢慢靠近庄稼地的时候，人们一声吆喝，有些听话的牛就会掉回头来，再一路吃草回来。能听懂一些人话，或许这也就是牛之所以能被训养成耕牛，除了吃草，造粪，被宰杀吃肉外，还能为人类所做的贡献。当然也有些牛是不会听人话的。不管你怎么吆喝就好像没有听到，有些牛听到人的吆喝声，反而会加快了步伐，直奔庄稼地，有种豁出去的感觉，怎么也想吃上一点。结果往往会在进入庄稼地前，就被人们赶了出来，有些甚至会被抽上几个鞭子。

猪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挨打的。我至今也弄不明白，猪究竟是聪明的呢，还是笨的呢？因为有些人骂人喜欢带一个猪字，说是“笨猪”。猪又通常被喂养成年猪，在过年前宰杀，猪头等猪肉是过年时大多数人家祭祀，敬奉祖先的必要食品。猪在一户人家里的地位要稍高一点，可以享受到人类提供的早猪食和晚猪食，这是牛和羊享受不到的待遇。

清晨，人们将牛羊赶到山上放牧时，猪们在猪圈里睡觉，或是在猪圈里走来走去的优哉游哉。午饭时，人们将牛羊赶回家，吃了午饭后，就准备给猪喂猪食。有些人家，甚至在人类吃饭前，就先将猪喂了。因为猪们肚子饿了，就会哼哼唧唧地撒娇，一刻也不休停，直到吃到猪食才会停止哼唧。午饭后，人们才将牛羊和吃过早猪食的猪一起赶上山放牧。

吃过一顿的猪在山上很是悠闲，很是自得。在空旷的地上，吧唧吧唧着猪嘴在地面上拱来拱去，寻找自己喜欢吃的。遇到自己心仪的食物，猪可以用嘴将土壤拱进三尺，把植物的根块给拱出来，猪才不管根块上有没有土呢，边拱边吃，津津有味，看着吃得很是香甜。小尾巴左右摇摆，一甩一甩的，弄得蚊子，苍蝇等飞虫也不敢在猪的身上停留过多时间，除了极少数顽固派，多数蚊虫凑凑热闹又飞走了。

除了植物土里的根块，地面上的一些草的茎叶猪也是爱吃的，基本上是一些矮杆草本植物。紧挨地面的小嫩叶，小草，猪嘴直接正面吃。对于一些稍高一些的植物，猪则习惯侧着嘴巴，张开大嘴，一口就可以吃下半截植物，发出吧嗒吧嗒很大的咀嚼声，粗犷豪爽。看着猪吃得如此专心致志，并且猪的行动一般比较迟缓，不会跑太快，猪被驯养得也较为乖巧一些，憨厚可爱，人们会觉得比较放心。心里嘀咕着，不会再去找粮食吃了吧，往往就对猪不管不顾，更多的精力花在羊和牛等其它牲口身上。

虽然现在的人们养猪基本上都实行科学养猪，科学饲养，极少有人家将猪赶到山上放牧的，但放牧时看猪在山上尽情的玩耍，憨态可掬，毫无矫揉造作之感，纯真美好的模样，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呢。此时的自己，可以放松心情，恣意挥洒，吹吹口哨，唱唱歌什么的。学唱电影中的插曲，自编自唱自己喜欢的歌谣……如若此时牛羊也在附近，没有发挥它们的特长，快速向庄稼地里靠近，那么一起放牧的几个人还可以聚在一起搞点活动，打扑克之类的。多数时候是各自再做点什么别的活计，纳鞋底，绣鞋垫，缝缝补补……

而我自己，是不擅长做这些针线活儿的。我经常会从家里带一把镰刀，在长满蕨蕨的山坡上，将蕨蕨割倒，然后一排一排地晒在地上，以后等蕨蕨干了，家里人就可以将它们背回家垫圈，牲口住着温暖舒服，还是上好的厩肥材料。或者是从家里带根绳子，捡拾一些柴禾，放牧回家时背着回去。割蕨蕨的地方，猪通常也爱在那里觅食，猪很喜欢吃蕨蕨根。蕨蕨根在猪吧嗒吧嗒的咀嚼声中发出嗞嗞嗞的声音，很像一首激昂交错而又委婉缠绵的交响曲。

放牧牛和羊的确是让人费心的。即便是几家人几个人一起的合作式放牧。事实上，我们多数情况下都是约好几户人家，每户人家去一个人，将牲畜全部赶到一个地方，然后每一个人负责看管好一个大范围内的牲畜，守护地里的庄稼。

放牧的地方，我就叫它我们的乡村牧场吧，通常是轮流着的。今天在这里，明天去那里，以期牲畜们有充足的食物来源，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

我们的乡村牧场有山、有水、有树木、有草，有飞禽走兽，放牧人，牛、羊，猪等。有大自然的诗情画意，有牲畜的妙趣横生，有放牧人的欢歌笑语，通常是比较广阔的乡间遍野，也可能是高山峻岒，山林丘壑间，也有可能是人们的田间地头。这里，其实算不上牧场，但又实实在在是乡村人放牲口（放牧）的地方。

乡村放牧（图文二/赵绍香）

夕阳西下，暮色中，鸟儿挥翅归巢而去，嘹亮的歌声回荡在我们回家的大路上空。不知为何，还有不知名的虫在路边的树林中“啾啾啾……”地吟唱着，或许属于它们的乡村夜晚的演唱会才刚刚开始。还有踢踏踢踏的清脆悦耳的蹄子声，叮当叮当挂在羊脖子上铃铛的碰撞声，放牧的人们的话语声，欢笑声，驱赶牲口的吆喝声……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交织成荡气回肠的乡村牧歌。

多年后，我妈还总会跟我提起，夸我是她的几个儿女中最务实，最勤劳的，从小放牲口都还会做着拾柴米，割蕨蕨垫圈等农活。我从不说什么，我总是笑而不答。我也从来未曾向我妈说起过，在放牲口时我曾经的喜怒哀乐，还有我曾经唱过的，听到过的，至今还有人在唱，在听的乡村牧歌。（文/赵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