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柿子

文/赵绍香　

我奶奶捂的柿子很好吃！每当看到柿子树上挂满火红的柿子，像一盏盏红色的灯笼挂满树梢，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奶奶，还有那些年月里奶奶捂的柿子。

我的奶奶一直是着传统的少数民族服装的。奶奶黑色的包头像一朵大大的蘑菇。黑色的包头像一朵小小的蘑菇云飘落在奶奶的头上。包头是用几丈长的黑布做成的，奶奶又长又黑的大辫子裹在做包头的黑布里面，一圈一圈地盘在头上。蓝色或者是黑色的裤子，蓝色的大襟衣裳，有着优美弧形斜襟的衣襟，用布滚成的纽扣镶嵌在衣襟上，像一只只小巧玲珑，体态轻盈的蝴蝶在衣襟上飞舞。一边是纽，一边是扣，纽和扣都用布裹挟成细圆而颀长的布条条，然后折叠成纽扣而成。奶奶总是穿着这样款式的大襟衣裳，我从来没有见过奶奶穿过别的款式的衣裳。大襟衣裳配围腰，衣裳和围腰都是奶奶自己缝的，有时候裤子也是自己缝，用手工缝，我家没有缝纫机，奶奶家也没有。奶奶到去世时都没有用过缝纫机，但是奶奶自己缝的衣服我觉得是最好看的。特别是那大襟衣裳上的纽扣和围腰飘带上的绣花，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让我看到了一个彝族女人的心灵手巧和对生活的热爱。

只可惜，随着奶奶她们那一代人相继去世，在当地已经极少极少有人在日常生活中也这样穿着的了，包括我自已。除了奶奶装在围腰里的柿子给我留下了让我一辈了回味无穷的甜蜜回忆，奶奶的大襟衣裳，围腰飘带怎么缝我连皮毛都没有学到，更别说是继承和发展了。我妈妈会缝围腰，会绣飘带，但是我妈妈也已经年岁渐高，渐渐的也很少做针线活儿了。现在市场上什么衣服都可以买到，除非特殊需要，是没有必要再自己手工缝制衣物的了。

奶奶系在腰间的围腰多数时候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作为一种生活用具的存在。将围腰的下摆绾起来襒入腰间，在小腹上面形成一个兜，兜所发挥的作用就是一个包的作用。到田间地头劳动时，顺带采摘用来做菜的什么瓜啊豆啊什么的，吃的什么果的，就可以装入兜中，而不必兴师动众的还要背上一个篮子什么的，费力还不方便。

奶奶兜里装的东西可丰富着呢。腰间的围腰也是随时变换着。到田地间劳动时通常是系深色的围腰，回到家里做饭时又换上了在家里常系的围腰，而外出做客等等活动时会系上质量较好，颜色更好看一点的，比如红色，蓝色，黑色的栽绒布做成的围腰。而我最关心的是奶奶的围腰兜里会装着点什么，有没有奶奶经常从兜里面掏出来给我吃的糖果，柿子熟的时节会有柿子。奶奶的柿子软硬刚好，既不耙烂，也不会生硬。有时候放学回家的路上会遇到奶奶，奶奶经常会从围腰兜里掏出个柿子递给我，吃到口中，滑，甜，水，润，温暖而甜蜜，还带着奶奶的温温的体温。

每次看到我，我奶奶总是满脸笑意的。我打心底里知道，奶奶是喜欢我的。虽然我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我还是时常会想起她，有些感情和亲情，其实和时间没有多大关系，记住了就记住了。奶奶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也没有鼓励过我，要认真学习，努力读书什么的，奶奶看到我最大的事情就是翻翻围腰兜里有没有吃的东西，然后把吃的递给我。在那个物质匮乏，吃穿都紧缺的年代，奶奶总是用最质朴的方式给予着我最温暖的呵护和关爱。

奶奶的柿子总是在柿子大量成熟，上市前我们就可以吃到。入冬后，当柿子树上的柿子开始成熟，一个个红润而泛着火红的光泽，俏立枝头笑迎风霜的时候，奶奶总是能最先读到柿子成熟的讯息。将成熟但还稍显坚硬未耙软的柿子摘下来，放在簸箕里再抬到露天下的晾晒台架上，白天太阳晒，晚上也不收回家中，让柿子风餐露宿。

晾晒台上的柿子在夜晚里经风霜浸润，更好地吸纳了日月之精华，风霜之洗练，柿子很快便会耙软，吃起来软滑滑，水润润，甜蜜蜜。那时候的老品种柿子必须要变得耙软以后吃，才有甜丝丝的感觉，坚硬的柿子不论有多红，都会有涩味，口感不好。有些柿子熟透后皮薄透亮，显得柿子愈加细腻红润，晶莹剔透了。甚至让柿子看起来有些透明，轻轻一撒柿皮，薄薄的一层，薄如蝉翼，有那种感觉。

有时候奶奶也会抽时间将刚摘下来的柿子用刀削去皮，放在晾晒台上晒成柿饼。晒柿饼所选用的柿子要比连皮一起晾晒的要生一些。待到生柿子由削皮后的黄色晒成红褐色时，可以适当用手或工具捏压柿子，使所晒的柿子成为饼状。晒干后的柿饼非常甜，而且易于保管和贮藏，不容易变质。

如果连续几天天阴下雨，没有出太阳，也没有下霜的，奶奶会将柿子捂起来，放在糠里，或者是捂在收集的草堆里。让柿子在自然草木的拥捂下慢慢变得耙软。这种方法捂出来的柿子一般情况下颜色没有放在晾晒台上的好看，没有那么艳丽。

奶奶总是在柿子刚开始成熟时就动手摘柿子，晾晒柿子，捂柿子，晒柿饼，所以，我们常常会最先吃到奶奶的柿子。

现在偶尔会看到有些人家的柿子挂满枝头，或是在集市上看到有柿子卖着，但是多数是水果柿子了。水果柿子是后来才出现的新品种柿子，不需要捂，不需要耙软就可以吃，直接削了皮就可以吃，甜而水润。

而我看到这些，我总会想起我的奶奶。想起那个包着黑色包头，穿着大襟衣裳，系着有着绣花飘带的围腰的我的奶奶，还有她递过来的甜蜜蜜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