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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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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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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蒙古马情怀

岁月如梭,转眼即逝。回忆过去的时光,有许多事情仿佛是昨天发生的。

在记忆深处,父亲高大、坚强、时间虽然过去了那么久,但他的形象如一幅幅画面展现在眼前:远远驰来一骑,骑手是一位身材不算高大,但在我心里无比伟岸的身影。那就是草原上传说中的“小马官儿”——我的父亲。 推开记忆之门,怒吼的西北风肆虐着草原,狂舞的冷雪覆盖了整个原野。红格尔、阿巴嘎旗 、东乌旗一带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雪灾。茫茫雪海封冻了所有,蒙古包像嵌在雪海中的一叶孤舟。大雪掩埋了毡房的门,牧民只能掏一条雪路才能打开门。可怜的那些牛羊驼马被活活困在雪窟里无力挣扎,牧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离去。

那时,父亲是给苏尼特右旗新民公社亦可乌素大队放马的马倌儿。由于父亲人年轻比较勤快又热心爱帮助人更爱马,所以深受牧人欢迎。三个马倌中,父亲是年龄最小的一位,个子也不高,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小马倌”。 因为母亲坐月子没人照顾,父亲就请假回来侍候母亲的月子。母亲坐月子才十几天,牧场捎来话说:由于雪灾,马群都散了,一匹也找不到了。父亲是马背上成长的汉子,爱马胜过爱自己,听到消息心急如焚,咬着牙关,开始一圈一圈扎紧绑腿的战带,登上靴子,像一个军人接到使命一样,没有犹豫。走前,他只是触摸了一下尚未满月的女儿,给了女儿轻轻一吻,然后抹去妻子眼角的泪滴,憨憨地说了一句 : “记住——别受凉,等我把马群找到,就回来侍候你们娘俩。” 一匹是枣红色的精灵,还有一匹马黑旋风青鬃马——那是父亲的第二坐骑。在父亲鞭响声中,随着一声长嘶,卷起一股草原风,眨眼间成了天边的孤骑。 八百里的路程,两百多匹马群,揪着父亲那颗忐忑的心,父亲怕极了,生怕找不到失散的马群。那个年代,一副墨镜都是奢望,眼睛被雪刺痛,眼泪不停地流,在面颊上结成冰柱。雪窟里深深浅浅寻觅着,一边数日,连干粮都顾不上吃几口。三天心急上火加上白雪的强光,硬生生地灼伤了父亲的眼睛,他一下子什么也看不到了。眼睛的疼可以忍受,但撕心裂肺的疼却无法抵制,他焦虑的是两百多匹的马群!怎么办呢?有老乡告诉父亲:用雪揉搓眼睛会慢慢会变好的。父亲试了一下,果然灵验,在白雪的冷敷下他终于又重见光明了。 父亲一刻也不敢停留,借了一副墨镜,继续坚持找寻他的马群。终于,远远望到了他熟悉的马子,一匹,两匹,十匹 ,二十匹 ,三十匹……终于,眼角眉梢有了涩涩的雨雾。 父亲站在雪地凝望了好一会,眉宇间又拧起了一团愁楚:那匹曾经野性倔犟的青鬃呢?孤傲不羁的青鬃马,那可是和父亲一样弘毅刚烈的性格啊,它在哪里?当年,父亲那肩膀上那拉风的套马杆,纯纯的就是一个率性的牧马人。这率性彰显了一个民族的魂。没有马鞍,没有缰绳,执一把青鬃,上演了草原人最原始最地道的驯马竞技。那青鬃烈马急速飞奔 ,腾空长啸,难以驯服。经过百般波折,那青鬃终于在一声嘶鸣中认输,不再扬踢,不再旋舞,大汗淋漓中打了一个响鼻后,垂下高昂的头颅,折服在父亲的面前,成了父亲胯下的坐骑。从那顺从到溺爱,结成了草原上一对最佳搭档。 极目雪原,没有望到他心爱的青鬃。父亲心急如焚,沙哑的喉咙在冒火——青鬃啊,你在哪里?突然,父亲看见在附近的雪地上,一条红丝绦赫然入目,那是他亲手系在爱骑鬃毛上的标志。父亲的心一下被撕碎,刚毅的父亲再也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婆娑娑地落下。青鬃马安详地躺在雪原上,再也不会奔驰了,再也不会嘶鸣了,再也不会与主人亲呢了——心爱的青鬃马魂归大草原! 推开老朋友巴特家蒙古包,开口要酒喝,一声不吭大碗的烈性酒,一碗接着一碗,直到喝干了最后一碗,那已经是第七碗,随着一声碗碎,随着一声长啸,闭上眼睛。后来,他骑在马背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当父亲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枣红马驮回居住的毡房门口,摔了下来。枣红马的嘶叫惊动了毡房里的两位马倌,他俩把父亲抬进毡房。父亲整整三天三夜不省人事,吓坏了俩个马倌儿。醒来后的父亲面容憔悴,强打精神起床,带了一瓶酒,一兜饲料,去给他的第一坐骑青鬃马洗刷打扮一番,系上那个鲜艳的红丝绦,在它的坟前整整守了一天。 父亲难过极了,开始在脑海里反复出现和青鬃临别的场景。 休假临别时,父亲曾怜爱地抚摸着他的青鬃马,不忍心让他的爱骑回去,因为有过一次它回去不服水土大病一场。父亲不忍心让青鬃受罪又搁不下青鬃,开始为青鬃梳理好鬃毛,擦了眼屎,捋顺了马尾,从头抚摸到尾,从尾抚摸到头,不停地捋着,抚摸着,青鬃不停地打着吐噜用脑袋蹭着父亲的脑袋久久地不肯移开。父亲只好又抱着青鬃脖子低语了几句,然后翻身上了枣红马扬鞭启程。青鬃向发怒一样向前冲去,冲出有十多公里,在那个父亲经常遛青鬃的小山丘停下来,等在小山丘上。父亲看到他的青鬃赶快打马赶上去,下马再次抚摸了他的搭档。青鬃不停地打着吐噜,吧嗒着眼睛掉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父亲有点恋恋不舍。最后狠心拍了青鬃一巴掌,跃身上马飞奔而去。奔出好远好远扭头青鬃还矗立在那里纹丝没动,父亲鼻子一酸……后来同伴告诉父亲那匹青鬃每天都要在那个小山丘站立很久很久,头一直是朝着父亲远去的方向眺望。 包产到户了,因为失去青鬃,父亲还害怕他的枣红马被处理,社里抓阄分牲畜,父亲不去抓阄,执意要他的枣红马,大家都笑父亲白养一匹无用的马,母亲倒是理解父亲也同意要枣红马,枣红马不能在田地干活,父亲又省吃俭用买了一匹能拉车耕犁的马。可他从不言语,每天早晚都会抚摸他的枣红马,受父亲的感染我也会格外关照枣红马的。渐渐地枣红马老了,老的嚼食都困难了,父亲每天还为它切短短的草,把饲料都泡好,捣碎了喂红鬃马,直至送走枣红马最后一程。 

        父亲从此就不再养马,不再骑马。可是堂屋的墙上一直挂着红鬃马的缰绳和马鬃上系过的那条红丝绦。搬家进城父亲除了那套缰绳和那条红丝绦再没有拿任何东西。 多年以后,每每看到有青鬃或红鬃马,父亲的眼底总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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