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归乡,除了爷爷奶奶坟前的跪拜之外,就是村东头那几株老树,总能勾起我逝如寒水般的记忆。
被沙石枯草隐匿的青石根基,再也托不起家的温暖,一块块破碎的玻璃片如一把把锋利的剑触痛着我的神经。尤其看到那口身首分离的切草刀,已成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那可是每年冬天我和父亲给马切草的工具,父亲填草我提刀切,因为瘦小,每切下一刀都是使出吃奶的劲。逐渐也形成一种默契,用一句乡音“麻利”得很(凭我和父亲切草的经验看来,切草是有技巧的,必须提刀稳,下刀准还要快)。这期间还要逗逗父亲"我厉害"吧!父亲偶尔也叹息,如果有个男孩就不用你和我一起干这样的粗活了,言外之音的心疼更激励我女孩一样不服输的信心与担当。
抬眼再看,磨盘的轴心已经被拔去,再也找不到它碾压口粮的轨迹。一条小鞭,一块黑布裹住毛驴的眼睛,一个方向始终不渝地转圈便是毛驴永恒的工作,当然,那也是我追赶童趣的一部分。颗粒慢慢碾压成细碎的面粉,它变成了辘辘饥肠里的美食。心中不免还有几分好奇,这是谁的智慧做出磨盘的?这份好奇也成了撩拨伤感的一种追忆。
走过水井,已经不是先前的露天模样,给她加盖了一个帽保护起来了,因为村里的人都已搬迁,不知道是村里那位好心的村民还用塑料布把进口封住了。好想再喝一口那纯纯的甘甜,那可是养育了几代人数十年的生命之水。隐隐记得在我九岁时,就能摇摇晃晃在半担水的扁担下,活成一个男孩的样子,每次挑水路过二舅爷的门口,总会被二舅爷夸赞一番,随后也会说一句,压得不长个呀!自己也总是在夸赞声中沾沾自喜一番。
最后一程肯定是走近那些老树,那一圈老树,最早围着的是村里的菜园地,供应全村人饭桌上的蔬菜,什么大白菜、圆白菜、黄萝卜、白萝卜等样样俱全。记得队长在街上一声喊“分菜”,每家每户就去一两个人去分菜,大家排好队,按家里人头取菜,每人几斤几两。白菜娃娃自然成为我的首选,那个甜那个嫩是我今生吃到最好的、最绿色的蔬菜,尤其那黄萝卜,红萝卜,就等于是”上等“的水果了。种菜的老人按村规我们都叫他四爷爷,也许是家教的问题吧,从小也很被人待见,每次去菜园地玩耍,或者放学拔菜路过菜园地,总是帮四爷爷浇一会菜地,四爷爷也总会挑几个萝卜给我解馋的。如今站在老树下,那些通天的白杨树早被人砍伐一空,只留下十几株造型奇特的老树,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还迎风孑立着,成了守护坟茔的老兵,也就是这些老兵,成了我找回小村的参照物,还能勾起小村模糊的记忆。依偎在老树上,儿时的旖旎,昔日的葱茏,老树下的私语统统在这一刻泪眼朦胧,什么盘根错节,什么故梦情缘一并夺眶而出……
告别的惆怅从笔底流淌,那山、那水、那人成了我每一次归乡烙在我心头最深、最苦、最痛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