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物家园

      戊戌年初夏时节的一个下午，好友开梅约我，去关洲看看薛爷爷。我手头正忙着赶一个文案，但去见见薛爷爷的愿望在心中已贮存许久。于是，放下事情，开车出发，沿着新318国道，直奔与枝城长江大桥相邻的关洲。
     关洲是长江中游的一个沙洲，距枝城长江大桥约5公里。在主航道以北，枝江市顾家店镇南部。是枝江、松滋和宜都三县交界之地。因为过去官府再此设立关卡，关洲又称官洲。隶属枝江管辖。这个关洲与薛爷爷是什么关系呢？
      薛爷爷名叫薛传根，今年70岁了，是枝江顾家店镇堤防管理段退休职工。两年前，我们拍摄《酒城之恋》的MTV，在关洲附近取外景，需要一个木船在江上远去，来演绎男女主人公的离别。长江上的木船现在几乎没有了，但有朋友告诉我们，说薛传根爷爷那里有。于是摄制组的同志打听到薛爷爷的电话，很快办成了这件事。只是，薛爷爷出门了，我们没有见到他。
      在枝江，薛传根可是有名气的人物，他守堤护堤三十年，2016年上了“中国好人榜”。是继“棉花奶奶”李文英之后又一个上榜的枝江好人。此去见他，心怀敬佩。车至顾家店外堤，在一片硬化了的宽敞处停下，见绿油油的堤岸下，开着五颜六色鲜艳的格桑花，眼下正是鲜花怒放的季节，远远望去，这长江边上的“花海”蔚为壮观。花径也特别，有小石板扣成的小径，也有小原石铺成的小径，步入小道中，徜徉在花海里，看江天一色的开阔，读红霞落日的缠绵，别有一番诗意在心头。开梅对着江边的几个人喊道：“薛爷爷，我们来哒！”听见对方传过话来，“好的，欢迎！”我笑着对开梅说：“怎么像叫自家爷爷的口吻啊？”开梅是枝江电视台总编，这些年采访过不少先进人物，写出了许多感人至深的好文章。这个薛爷爷是她采访过的，上了《湖北日报》等诸多媒体。这时，一个戴着草帽、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小方格短袖T恤的老人朝我们走过来，清瘦干练的样子。见到我们，他脸上洋溢着笑意。开梅甜甜地叫了声薛爷爷，又向薛爷爷一一介绍我们一行，大家纷纷握手，我也伸出手去，握到的是一双粗糙的手。
       薛传根带我们看已初具规模的关洲江滩公园，是他向外“化缘”来的三十多万元修建的，占地三十亩。除了花草树木，这里还有一个圆型小广场，有简易的健身器材，还有一个秀气别致、古色古香的凉亭。堤坡处，竖有蓝底白字的提示牌：“枝江渔政提醒您---湖北宜昌中华鲟自然保护区，禁止一切捕捞行为。”原来，这里不仅是中华鲟自然保护区，还是疏花水柏枝这个被称为“植物中的熊猫”的珍稀物种的保护区。枝江市林业局在这里修建了关洲疏花水柏枝管护哨所，薛传根虽然从堤防管理段段长的岗位上退下来了，他又义务当起了关洲疏花水柏枝管护哨所的所长。这种疏花水柏枝，原发现于三峡库区，主要分布在湖北秭归至重庆南区的12个县级区域的长江干流边，共有31个居群。是少有的能适应长时间浸泡和曝晒等恶劣环境影响的国家级珍稀植物。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于1984年在三峡地区发现其模式物种并定名，仅分布于长江流域四川省、重庆市和湖北省。目前，在湖北宜昌市长江段胭脂坝、枝江市董市镇沙滩和枝江顾家店关洲上均生长着疏花水柏枝。另外，在四川宜宾江安县桐梓镇双江村的一片长江河滩上，也发现了3万余株疏花水柏枝。3万株，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而在关洲，集中成片的疏花水柏枝竟有千亩以上，生长着大约10万株。这些发现，改变了三峡大坝蓄水后这一植物几近灭绝的观点。为了保护好这些珍稀植物，薛传根没少吃苦。
       我们在格桑花丛中拍照，左一张右一张，拍了千张还嫌少。薛传根见我们开心的样子，他也很开心。他像一个栽树的前人，看见后人在树荫下乘凉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如果说我们看见美景露出的愉悦的笑是僧笑，那么造景人的笑就是佛笑。尤其是对于全靠“化缘”筹集资金来修建这座公园的薛传根老人来说，他忍受的辛苦与委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村支书时，心里想的是村民，他当堤防管理段段长时，心里想的是江堤，如今，他“无官一身轻”了，却成了关洲的守护人。这关洲区域，除了江豚、疏花水柏枝这些珍稀动植物之外，还有文物。2017年春，有人在关洲上发现了明朝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的古墓碑。动物、植物、文物，样样贵重，薛传根守护任务重啊。在他居住的原顾家店堤防管理段大门口，贴着这样一幅对联，上联是：滩景江景乡景景景和谐；下联是：动物植物文物物物相依。横批是：景物家园。好一个景物家园！好一个生态家园！
      沿关洲江滩公园往东走，是一片生长茂盛的碗口粗的榆杨。薛传根告诉我们，这一片18万多株的防浪林，已经是第三批了。他接手当堤防管理段段长的时候，这一片外滩全部种的庄稼。种庄稼，算的是眼前账，而造成的水土流失远远大于种庄稼的收成。“不如退耕还林，栽树护堤！”薛传根的想法当时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他挨家挨户做工作，利用3年时间，建成了沿江防浪林。望着高大挺拔的榆杨，望着东流的长江，我们再次向薛传根老人投以敬佩的目光。这一片防浪林，经济价值在千万元以上，他至今还骑着一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开梅告诉我，这辆自行车跟随薛传根老人巡堤多年，风里雨里，坏了修，修了又修，他总舍不得丢，是他的宝贝。
       晚霞渐浓，村里三三两两的村民已朝着广场这边走来。一名中年男子在广场上支起了话筒架子，放好了音响设备，一会儿，音乐响起，中年男子唱起了流行歌曲，听音调，还挺专业的。我们走过去即兴采访了一下，原来他是江边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深圳歌厅里待过，喜爱唱歌。见这里的广场建好了，就自购了一套新设备，供村里的人来这里娱乐。听他有模有样的演唱，我的嗓子痒痒的，便在手机上选了一首《水乡新娘》，中年男子把话筒递给我。对于爱好唱歌的我来说，不在于唱得有多棒，我要寻找的是这种对着长江吼一嗓的感觉。试了一下，还想唱一首《好人就在身边》送给薛传根老人，可同伴喊一起去吃饭，便只好作罢。
      就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这里已聚集了很多村民，广场舞正式开始。我相信，这里一定会成为枝江新时代有特色的景点之一。清乾隆年间，关洲上曾大兴土木，有农舍田庄，绿树青竹。号称“三江烟浪”，被列为枝江八景之一。清时有人题诗道：
    雨后波涛争怒，宵来灯火相望，
    九十九洲何处，有人对此茫茫。
    漫画烟江叠嶂，何须茗霅往来，
    记取三洲盛概，方壸负峤蓬莱。
      而今，薛传根将关洲江滩公园演绎成“景物家园”，是对历史的传承，也是对长江实施大保护的默默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