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五宁大爷

宁五宁大爷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宁村里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

宁村村长宁五宁大爷一出门就看见了，总感觉他有些面熟，似乎象自己的一个熟人，而这印象又在似是而非之间，不好确定。走近过去仔细打量，看看这流浪汉，大约二十八九的年纪，目测中，删除他脸上的污垢，看得出来，他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三和一米七五之间。

其实，最先发现这疯癫流浪汉的，还不是宁五宁大爷，而是宁村的张秀凤。给第一口饭他吃，喂第一口水他喝的人，也是张秀凤。

张秀凤跟村长宁五宁大爷说，这流浪汉就昏睡在她家猪圈边的草垛子旁，人饿得奄奄一息，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一口一口的喂他吃的饭、喝的水。

宁五宁大爷翘起大拇指称赞，做好事，得福报，凤儿做的好！若不是你菩萨心肠，这小子恐怕已经死在你家草垛子旁了。

一旁的邻居小七听村长宁五宁大爷和张秀凤这么一说，跟着接话，兴奋中右手把张秀凤的肩头一拍，夸张的说，这就叫缘分啊！于是跟着就开张秀凤的玩笑，叫张秀凤把这流浪汉给领家去，用女性的温柔和温暖去打动他，时间一久，一定会揭开他心里的纠结和创伤，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变成健康的汉子你自己的男人呢。

宁五宁大爷听了，瞪了一眼小七，小七不敢再说，吓得一边嗑着瓜子，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这玩笑开得虽过分，但一点不让张秀凤感到讨厌，她私下叹道，我可没那个好福气，也没有这个大能量做这等大好事！能把这疯癫的流浪汉子变成健康人。

张秀凤是个年轻的寡妇，这年才26岁，正是风华月貌的年纪，不幸的是，她有一个患了脑膜炎的女儿。女儿是秋天出生的，叫宁菊花，整天不是呆呆的坐着，就是傻傻的站着，做什么事都没有耐心，人在憨和倔之间，不是那种完全傻了的后遗症。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孩子的问题，所以宁村一带几十里的光棍汉子们都不敢娶她，怕累赘！当然，还有一种江湖八卦说法，光棍们是怕她的八字太硬，会继续克夫。

宁村以外的江湖八卦传说，说张秀凤的男人就是当兵期间回来和她睡了两晚上，才被克的！说的挺邪乎，说漂亮女人克星最重！

张秀凤的丈夫宁成钢是在抗美援越战争中牺牲的，算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宁村里的第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宁成钢在牺牲前，曾经给张秀凤留有遗书，走时偷偷的放在了村长宁五宁大爷手里。其内容很简单，说如果自己不能回来，凤儿可以再嫁，但在婚姻选择上要谨慎，希望宁五宁大爷出面帮忙把把关。基于这个原因，她在宁村，获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和怜悯，很多人希望她能再嫁个好男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张秀凤的确被小七这玩笑话说的有些心动，她的生活里，也的确是需要一个为她分担家务的男人。但在宁村一带，无论是她看的中还是看不中的男人，都躲她躲得远远的。此时此刻，虽然她在心里有些相中这个流浪汉子的身材和五官，但她的确也不敢去冒这个险，更怕人笑话她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而就在张秀凤和她的几个好邻居在家里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谋划之际，这个疯癫的流浪汉子还是被人领了去。

领疯癫流浪汉子的人，自然是宁村的村长宁五宁大爷，他看着这疯癫的流浪汉子可怜又有些面熟，于是就把他领到了自己的家。乡亲们都知道，宁五宁大爷做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了。早在几年前，他就领养过一个患老年痴呆的婆婆，把婆婆当母亲来伺候，一直赡养到婆婆咽气撒手人寰。而婆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是哪里人，是谁在伺候她这几年。咽气前只是对宁五宁大爷说她想吃上一口罗田板栗炖土鸡，宁五宁大爷听后，叫人骑摩托去县城买板栗，自己在家里杀了一只老母鸡，待板栗鸡汤炖出来后，宁五宁大爷把鸡汤拿到婆婆的面前，婆婆看了一眼，想喝但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动手，宁五宁大爷只得把婆婆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正想用汤匙一口一口的给婆婆喂鸡汤的时候，婆婆突然全身松软，嘴里再也接不上下一口气。宁五宁大爷见状，忍不住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有了娘亲的感觉，这么快就没了这个缘分。宁五宁大爷给婆婆办了一场即传统又新潮的丧礼，自己以代孝子的身份行三跪九叩大礼，把婆婆送上了山，入土为安。给婆婆她树碑时，只得写一个有悬念很遗憾的碑文：未名母亲之墓，代孝子宁五敬立。而每年的清明节和重阳节，宁五宁大爷再忙也要拿着板栗炖鸡汤去坟头祭祀这位婆婆，宁五宁大爷说，是自己好人做的不到位，婆婆到死都没能喝上板栗炖鸡汤，这都是自己的错。

宁五宁大爷虽然是个村长，但却是个光棍，也是一个可怜人。他一人当家，自己说了算。他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闯荡了十几年，1950年1月18日回的家，他本来有兄弟六人，其他五人和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跑反躲日本人的时候，遭遇了一队日本鬼子，躲避不及，全部给日本人用机枪给突突杀害了。宁五宁大爷到家的时候，只剩下蜘蛛网和灰尘布满的老家祖屋。饶是宁五宁大爷坚强，也见惯了世面，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昔日兄弟家人欢聚的情形在脑海里如同再现，而眼前的空寂，伴随着湿润的霉腐味扑鼻而来，令他心如刀绞。

宁五宁大爷刚回家的那会儿，人还是挺精神挺年轻的，而且相貌堂堂，那两年，给他提亲说媒的有好几个，有的给他介绍刚丧偶的俏嫂子，也有的给他介绍未出阁的姑娘娃，但到了最后需要见面定局的关头，宁五宁大爷都一一拒绝了。

到了后来，宁五宁大爷被说媒的李婆婆堵在了宁家祖屋，他逼的没有办法，只好道出实情，说自己的生命之根已经没有了，不算是个健全的男人，找媳妇就是害人。刚解放的那时候，宁村一带说媒是一门很荣誉的职业，只要说成了，就可以拿两家的红包，还可以喝两家的喜酒，有钱讲体面的人家，在添丁进口的时候，还要为说媒人再办一餐谢媒酒和再付一份感恩的红包。听宁五这样的推辞，这李婆婆不信，佯装起身离开，走到宁五宁大爷身边的时候，突然伸手，直到成功偷袭宁五宁大爷的裤裆时，才红着老脸说一声对不住了，颓废的扫兴而去。

李婆婆一走，宁五宁大爷没有尘根的事也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从此，也没人再为他说媒。他虽然是一个不能结婚的男人，但人不自卑，不堕落，而且还乐善好施，乐于助人，积极上进，做大小事儿干净利落，干农事儿也在行。虽然是一个人过，但人不邋遢，他的宁家祖屋天天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被子每天叠得整整齐齐，衣服每天穿得笔直挺拔。大概就是这些原因，他在宁村的人缘特好，很多人累了闲了渴了，甚至是饿了，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到他家里去喝茶聊天和蹭饭吃。到了1952年，真是众望所归，也算是水到渠成，他被宁村群众推选为大队长。只是有一点让大家奇怪，宁五宁大爷担任大队长之后，一直没有入党的追求和热情，镇上的领导和宁村村委会里的几个委员纷纷叫他写申请，但他一直说自己不够格，还不具备入党的条件，就这样的拖着，一拖就是几十年。

宁五宁大爷平时不喜欢大家叫他为大队长，喜欢年长的人和同龄的人叫他宁五，晚辈叫他宁五宁大爷，用他的话说，这样叫，让他感到不生分。担任大队长以来，他在宁村就是一面旗帜，好事坏事他都敢坦然面对和执行，譬如曾经的计划生育，这种得罪人的坏事儿，多半是他出面。

此刻，宁五宁大爷牵着疯癫流浪汉子的手，象拉着亲人一般的热情，把流浪汉子领进他的祖屋，给他洗脸，帮他洗澡，给他换衣服，然后安排房间住了下来。这流浪汉子也真是听话，到了宁五宁大爷的家里，不吵不闹，乖乖的服从，只是他的那个很邋遢的手提袋子，怎么也不让宁五宁大爷扔掉，他自己找个地方偷偷藏了起来。另外让宁五宁大爷不解的就是，每当问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的时候，这流浪汉子顿时又象一个疯子，胡说八道的一个人在哪里自言自语，没人理得清他究竟说的是什么。宁五宁大爷没办法，只有从长计议。

这流浪汉自从住进了宁家祖屋，每天多半是吃了睡，睡了吃，什么活儿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宁五宁大爷也有耐心，管他吃好喝好，也不再追问他的身世，同时找来宁村里的夏裁缝，为流浪汉子做了几套替换的衣服。邻居们称赞道，这宁五宁大爷真是菩萨心肠，对这疯汉子比我们对孩子还要贴心。

张秀凤在宁家祖屋再次看见流浪汉时，整个人都惊呆了，此时，脸上和身上没有污垢的流浪汉，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帅气很阳光的年轻人。好在宁五宁大爷此时不在家，不然，张秀凤的那张羞红的粉脸，只有找地缝钻了。

过了半年多时间，这疯癫的流浪汉不再说疯癫话了，还能给宁五宁大爷做一些家务和农活，虽然做得不怎么到位和在行，但人还是很勤快和聪明。在宁五宁大爷的帮助下，他学会了搓草绳子，学会了下秧和抛秧，学会了种菜和用牛耕地耙田，还学会了做饭炒菜。宁五宁大爷逢人就说，做好事就要做到底，要教他学会生存和过日子的能力，万一哪一天自己死了，或者是他走了，他也不至于手足无措的去面对未来。

这流浪汉子人虽然不再说疯癫话，但他的脑子还是存在一些问题，记忆似乎没了，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多大年纪，家在哪里？关于过去完全是一片空白。时间长了，宁五宁大爷也不愿意追问，想来想去，为了好上当地户口，最后按自己的姓氏，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取了个很简单又好记的名字，叫宁六。从此，宁六的名字就在宁村叫开了，这宁六也很是乖巧，有了名字后，开口就叫宁五宁大爷叫爸爸。刚开始，宁五宁大爷听得还有些不习惯，后来听多了，也就习惯了，从心里也就开始默认了这个飘来的儿子。为了让宁六这孩子早日打开心结，宁五宁大爷索性办了一桌酒，请来了湾里的几个老人和自家亲戚，以及分管宁村的领导干部，搞了个即隆重又简单的传统仪式，正式认养了宁六为儿子。镇公安派出所的副所长老万，私下提醒宁五宁大爷，叫他提防着点，领养这么大的人做儿子不靠谱，别引狼入室，宁五宁大爷笑着回答，谢谢领导关心！我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这孩子心眼不坏，从眼睛里看得出来。

乡亲们后来说，这就叫常做好事的人有福报，是老天爷知道了宁五宁大爷不能结婚，才送他一个儿子来养老。

这一年春天，张秀凤出事了，她挑一担稻谷不慎滑倒，摔下一丈多高的石岸，左膝盖先着地，然后怎么挣扎也没法站起来，好在宁六发现了她，把她及时送进了医院。宁六这小子也真有手劲，一口气抱着张秀凤整整走了五里的山路，最后在马路边乘坐一辆拖拉机去的县城。一路上，张秀凤心里竟升腾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自从男人牺牲后，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被男人横抱着，心里不免庆幸有了这次意外，如果说世界上有爱情，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的！

宁五宁大爷和乡亲们知道后，陆续赶到医院看望张秀凤。医生对宁五宁大爷和宁六说，诊断结果出来了，她左膝盖髌骨属于粉粹性骨折，痊愈之后，左腿可能没法正常行走。宁五宁大爷只得安排几个村姑轮流在医院照顾张秀凤，提醒大家不要把医生诊断结果告诉凤儿。

张秀凤在住院期间，宁五宁大爷让宁六把菊花接到自己的家里，张秀凤出院后，也跟着住进了宁五宁大爷的宁家祖屋。而张秀凤家里的农活，自然由宁六承担了起来。宁六现在做农活已经是一把好手，田里地里的庄稼活儿都做得有模有样，规规矩矩。

张秀凤住院的费用估计有好几千，宁五宁大爷去结账的时候才知道，凤儿住院的费用早就被人都结清了，他困惑的问儿子宁六，宁六给他爸爸宁五一个很大的悬念，宁六说是坐拖拉机顺风车的时候，凑巧遇上了宁成钢的战友，那人认识凤儿，并说自己的命就是成钢救下的，那人说还要回部队，就给自己了几千块钱，让她好好照顾凤儿，恰好这几千块钱能够结清医院所有费用。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儿！宁五宁大爷困惑的问张秀凤，凤儿支支吾吾的说自己当时痛昏了，不知道这回事儿。其实她当时满脑子里都是疼痛伴随着对宁六的幸福憧憬，哪里知道身外的事情。而说这话的时候，自然触动了内心深处的隐私内容，刹那，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宁五宁大爷见了，不好意思再问，也怕凤儿误会此时要她承担住院费用的事。

宁六每天干完农活之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做饭，然后送到凤儿的房间里，有时候怕张秀凤寂寞，干完农活后，还去房间和张秀凤有一茬无一茬的聊天；第二件事就是尝试着教菊花识字，遗憾的是菊花的记忆力太差，前头学会，过后不到两分钟就忘记了。不过宁六也有耐心，不厌其烦的教着。张秀凤每次透过窗户，远远的看着，实实在在的幸福感悠悠涌上心头，她多么的希望，这种日子能够永远的定格，或者，能够一直的过下去。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张秀凤在宁五宁大爷家修养了三个多月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左腿留有后遗症，自己已经不能正常行走了。这个意外的打击，令她的精神迅速崩溃，想想今后的日子，自己带着痴呆的孩子，究竟应该如何去面对未来的生活，想着想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而就在张秀凤有些绝望还有些绝望的想法之际，宁六站在了她的身后，轻轻的把她揽在了怀里，宁六说，不要伤心了，做农活的事还有我呢，你只需要看好孩子就行。

听宁六说出这样的话，此时的张秀凤浑身如同电击，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有些惊慌失措，也有些如梦如痴。而两个人的心灵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女之间的事情，有时候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的，其实早在宁六流浪到宁村，饿得快要死的时候，他就一眼相中了喂饭给他吃的张秀凤，当时他就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个善良的女人。有好几次，宁六想在他爸宁五面前提出要娶张秀凤，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宁六和张秀凤两人幸福的偎依，恰巧被回来的宁五宁大爷尽收眼底。宁五宁大爷这时如梦方醒，想起宁六这三个月来对凤儿母女的照顾，如果没有特殊的感情为基础，一个年轻小伙绝对不会对痴呆的菊花那么有耐心。想想也是自己的疏忽，宁六这孩子是该成个家了。看来这两人是两情相悦，不如尽早把婚事给办了，也算是给烈士宁成钢有个交代。宁五宁大爷想到这个层面，一日午餐，就当着张秀凤和宁六的面，挑开了这层窗户纸。

婚事如期而至，宁五宁大爷做主定的日子，宁六和张秀凤两个人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新婚之夜，张秀凤问宁六，是否记得从前的事儿，为什么成了流浪汉？宁六顿时木讷当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吓得张秀凤以为又把他的疯病引发了，一下子抱住了他，吻象雨点般的展开。然而到了深夜，张秀凤却迷迷糊糊的把宁六当真了宁成钢，一声一声成钢成钢的叫着，抱着宁六又是哭又是咬，喃喃的说，成钢！成钢！你终于回家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啊。宁六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不知不觉中也是泪流满面，他只得逆来顺受，不忍心让凤儿从这美梦里清醒。

从此张秀凤不再追问宁六的过去，也害怕突然失去了现在拥有的一切。宁六也不责问凤儿为什么到了晚上和在梦呓中，总是把自己当成了宁成钢。两个人仿佛都获得了重生，如胶似漆的恩爱着。

一年后，张秀凤怀了对龙凤胎，为宁六生下了一儿一女，随着婴儿的哭闹声，宁家祖屋也开始热闹起来。宁六和凤儿要宁五给两个孩子取名字，宁五想来想去，就给男孩取名叫宁成功，女孩取名叫宁钢花。宁五对宁六说，我们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不能忘了为国牺牲的烈士，我们要记住他们。你们俩再恩爱，也不要忘了成钢，有了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能怠慢了菊花。

宁五宁大爷添了孙子，前来祝贺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宁五宁大爷提前给各村民小组组长和村民代表发话，只收亲戚送来的礼物，拒收宁村村民送礼，更排斥大操大办。

不久，宁五宁大爷跟着也辞去了村长的职务，在家带着孙子，享受着天伦之乐。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动，宁村也跟着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家家户户都拆了土砖房，做起了楼房，小汽车也是一辆接一辆的在增加。宁家祖屋经县里考证，属于明清建筑，只能修缮，不能拆除，宁五宁大爷也舍不得拆除宁家祖屋，于是就找了一块地，单独盖了三层楼。随着互联网进村，QQ，淘宝，微信，支付宝也跟着走进了宁村每一个家庭，改变着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的生活。现在，县城里做日用百货的实体店开不下去了，而服务实体店兴盛了起来。宁六脑子灵活，在县城开了一家集理发、美容、推拿艾灸，洗脚于一体的平民服务中心。有脑膜炎后遗症的宁菊花傻人有傻劲，居然学会了洗脚的技术，还连续两年被县残联评上了劳模。当然，这一切都是宁五宁大爷的功劳，是他手把手的教菊花洗脚，整整的教了三年。张秀凤自从左腿微残之后，在宁五宁大爷的安排下，学会了计算机应用技术，如今也不做农活了，她也是与时俱进，开起了网店，专门在网上销售土特产等农副产品。

随着打工潮愈演愈烈，宁村的青年中年也多半背井离乡，出去打工了，随着劳动力的减员，宁村的土地跟着也大面积的荒芜，宁五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就捡了很多别人不种的田地种了起来，宁六劝他少种点，他不听，说自己只要能动就动，动不得的时候你们再来孝顺。

宁六夫妇俩拧不过宁五，只得隔三岔五的抽空回来帮宁五宁大爷种田。毕竟岁月不饶人，宁五宁大爷超负荷的劳动还是让身体出问题了。

这一天，宁五宁大爷在田边除草，突然感觉身体不适，脑袋有些昏眩，他怕自己是得了脑溢血，急忙赶回家，躺在床上之后，再也没有力量爬起来。病危之际，宁五宁大爷叫来宁六和儿媳妇张秀凤，准备交代后事。

宁五挣扎着坐了起来，对儿子宁六说，这几十年来。你们一直搞不懂我为什么不入党，其实，我早就入党了，1929年我在武汉读书的时候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的入党介绍人是我的老师董必武先生，也是他把我引上了革命的道路。遵义会议时期，我追上了红军队伍，在董老师的推荐下参加了红军，随着大部队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还参加了百团大战，后来也参加了淮海战役。我的资料在县档案局里都有，当时组织要给我安排工作，我都拒绝了，我说我就回家做个农民。

宁六流着泪，说，爸！您不要说了，我都知道！爸爸！对不起。说完，拉着媳妇张秀凤扑通跪了下来。

宁六说，爸！我骗了您几十年，其实我早就知道您的故事您的传奇人生。宁五宁大爷听宁六这么一说，顿时一愣，有些云里雾里 。

宁六说，我本名叫赵纪宁，我爸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意义，就是让我一辈子记住您。爸爸，我是您战友赵昊天的小儿子，十八岁那年，我爸把你们的故事告诉了我，他要我过来给您做儿子，当时我不能理解战友之间的生死情分，我想不通，坚决不答应。为了逃避我父亲的刻意安排，我瞒着我父亲，我邀约着十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参兵入伍，并一齐参加了抗美援越战争。在一次战役中，我们小分队落入敌人的圈套中，同学们为了救我，把我打昏过去，伪装成尸体，而他们都牺牲了，我一个人活了下来。退伍后，我实在没法再去面对这个生我养我，熟悉的城市，更没法去面对同学们的家人。为了逃避现实，重新生活，我才答应父亲，决定来做您的儿子。爸爸！对不起！您不要嫌弃我给您做儿子的动机。为了不让您起疑心和拒绝，我只好装成流浪汉来到宁村。上次凤儿受伤住院，我打电话给我爸，费用就是我爸爸结的。说完，宁六拿出当年藏着的手提袋子，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一些信物。

难怪总觉他有些面熟，宁五宁大爷现在明白了，他看了看凤儿。张秀凤说，爸爸，宁六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您的事我也晓得了！我们就是不敢告诉您真相，怕您赶我们走！

宁五宁大爷从宁六手里接过一张有些发黄的照片，那是1944年春，他和团长赵昊天在战场上的合影，宁五手里拿着日本鬼子大队长长崎野古的军刀，团长赵昊天手里牵着日本鬼子的白洋马。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战友之间互相帮助，生死相依相托，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在抗日战争时期，赵昊天救宁五，也不是一次两次，宁五救团长赵昊天，那也不是一回两回。而真正让两个人一辈子难以忘怀的还是1947年解放战争中的一场小战役。这场战役虽然小，但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如同是一场噩梦，那瞬间，一颗炮弹飞来，宁五及时推开了团长赵昊天。团长活了下来了，只受了皮外伤，而自己躲避不及，还是让飞来的弹片钻进了自己的裤裆。人生的悲剧就是这样的产生，这个意外伤害也让团长赵昊天一辈子寝食难安，所以他才要让自己的小儿子去给宁五做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宁五宁大爷寿终正寝，享年98岁，赵昊天将军和十几个老红军老干部来参加了他的丧礼，宁五宁大爷他在战争年代的传奇故事，以及和流浪汉宁六的故事，在宁村一带被传为佳话，也被县志的工作人员编进了地方县志。

据说，他们的故事已经被文豪网络影视公司编成了剧本，计划拍成电影，当然，这是2019年以后的事了。

2019年9月3日初稿

2019年9月11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