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平细老和他的女人

还没到清明，我就会想起月平细老来。这么多年来，月平细老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他和他的情人，以及那段故事，还有我对他的承诺，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关于他的故事，竟与风水有关。

月平细老他是我的堂叔，名字就叫朱月平，在我父亲那一辈里他年龄最小，所以晚辈们才叫他为细老的。‘细’在罗田的土话里是最小的意思，‘老’在罗田的土话里是叔叔的代称。

清明节里能想起的人物，自然是作古了的，月平细老死了二十多年，患的是食道癌，但村里人都公开说，他之所以得食道癌，是学风水才得的。月平细老得食道癌那一年，他家的大门撤门向就撤了六次，从子午兼壬丙（坐正北向正南）的门向一直撤换到艮坤兼寅申（坐东北向西南）的门向。撤换门向没有给他带来好的运气，更没有减轻他的病情，第二年中的某一天，他在昏睡中悄悄的离开了人世。

说得了食道癌是因为学风水才得的这自然不科学，但月平细老他对风水的迷信，可算是罗田或是中国第一人。

月平细老信风水，开始是好奇，而真正迷上风水，那是他从除四旧活动中隐匿一个风水罗盘和一本《罗经透解》的时候开始的。后来帮儿子算命的时候，他又认识了一个游乡的风水先生老肖。（老肖是罗田胜利人，1996年我去胜利镇发展周易研究协会会员的时候，确认了他的身份，但他早已经死了。）

这老肖，在旧社会里就是跑江湖的人，看人哄人自然很有一套，他接触月平细老不到三天，就旁敲侧击的知道了月平细老隐匿的风水罗盘和那本线装的《罗经透解》。于是这老肖就开始忽悠起月平细老来，说他有慧根，和风水有缘分，不到半天，就忽悠得月平细老死心塌地的请酒设宴拜他为师傅。据说就是那个时候，月平细老才如醉如痴的学起风水来，还自称是什么门的第几代传人。此后整夜看书看罗盘，后来研究得变本加厉和走火入魔，为了表示诚心研究，居然和细婶分居而寝。

月平细老这样的日夜苦学几个月，那个老肖住在他家里自然是享受上宾待遇几个月。每天好的饭菜先让师傅吃，就连月平细老的爱子我的堂弟他也只能靠边眼巴巴的干看着。（在这期间，我隐约记得我曾经抢过一回芝麻糖做馅的馒头，因此被月平细老当头打了几个手栗壳。）细婶也是个相信风水的人，为了让月平细老学到真本事，为了让婆婆死后埋上寅葬卯发的风水大地，好令儿子将来能够顺利的考上大学做官，于是就把自己多年攒下的私房钱都掏了出来花了个干净。

月平细老出师后，老肖给他了一个新罗盘和一本新出版的《罗经透解》，说那老罗盘气场大，月平细老初学风水身体受不了。月平细老自然是信了，为了讨好师傅证明自己的理解能力，没等师傅再开口，就自作聪明的把那本老的《罗经透解》也送给了师傅老肖。

令我愤慨和难以理解的是，一年后，他为了讨好师傅老肖、好学到真本事，居然把自己的一个情人也让给了师傅。（那个时候情人不叫情人，而是叫搞皮襻）听长辈们私下说月平细老的情人是个寡妇，地主的女儿，一个二百五的男人死后便没人再敢娶她。月平细老是在大队做专班修水库的时候认识的她，月平细老那时候在修水库的工地里是个小领导，那时他很仗义也很有威信，出于同情和工作需要便让这个地主女儿帮他做些算工分的事情。长辈们说国家政策把地主阶级取消后，那个女人也没有再嫁，还是心甘情愿的跟着月平细老过着那种暗无天日的情人日子。至于什么原因，长辈们解释说月平细老的桃花运走的好，才有女人死心塌地的跟他。

那老肖当年就是个老头，比月平细老大二十三岁，由此我可以想像，月平细老的情人是多么的爱他，要不然她就不会耻辱的去接受那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老肖。听月平细老自己说，他的那个情人长的很标致，还有一肚子的墨水，算盘放在头顶上还能打算盘，在修水库的时候，她帮了月平细老的大忙。月平细老病重的时候或许才醒悟到了，和我说起的时候自然追悔莫及，他说他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求自己的情人跟师傅睡觉。

月平细老的这位情人是1983年去世的，比月平细老早去世一年，按时间计算，她私下跟月平细老整整15年。听长辈们私下说，月平细老还参加过她的葬礼。据说这件事情细婶是知道的，细婶没有和月平细老闹，也没有去找那个地主女儿去闹。细婶反而和村里人说，男人只是同情她，那女人是个可怜人。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那样巧合！1984年，月平细老就得了食道癌。所以村里也有人私下说，月平细老是给他的情人邀走的！

月平细老得知自己患了食道癌以后，试图用风水的力量来化解自己的病情，那一年，他在吃药之余，按着风水书籍里化灾的方法，的确是撤换了好几次门向。其实，风水是《易学》里的一个术数分支，现在人管叫风水为古代环境学或环境心理学，但月平细老那时却不那样理解，他把风水完全当成是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仙法术。

月平细老死后，由于家里没有积蓄，他的儿子接着就辍学了，那个寅葬卯发的风水大地和他儿子将来考上大学做官的风水预测于是便成了村里人私下的笑谈。

月平细老在临死前的几天，可能是出于我那时也对周易风水也特别好奇的原因，或者是出于他一厢情愿的把我认作是心传梦授弟子的迷信理由，好几次，他偷偷给我讲述了他和他的情人，说了他的人生一大遗憾，还嘱咐我将来大了，希望我在清明节的时候，帮他到某地去祭扫一次某人的坟墓。那时候我出于对一个长辈和病重者的尊敬，虽然听的很玄乎，但表面还是点头说好和一定记得。

 尽管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但我还是把月平细老的嘱咐当民间故事一样珍藏在我的少年时代。

 在没有结束光棍生活之前，我没有心情去想这件事情。自从结婚后，知道了男女之间的缘分和情爱，每到清明，我竟时时想起月平细老和他的情人来。

今年正月，妻子回到了深圳，那个时侯我就开始预谋，今年清明节前后我一定要去完成月平细老的这个心愿。

 清明的前几天，我凭着14岁时的记性，终于找到了月平细老所说的地方。只是那坟已经修得气派和排场，而且已经有人祭扫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逝者的哥哥是个国民党将军，台湾解禁探亲回来为妹妹修的坟。后来，他还捐款给了这个村子修路。当地村民出于感激，所以清明也就有人来祭扫了。

而此时，我虔诚的跪在墓前，替月平细老对她的薄幸而掬一把心酸和愧悔的泪！

在此，我不得不给这个被时代政治摧毁、能为爱情献身的长辈表示崇高的叩首礼！

我希望，她来世不再做寡妇，而且还有个专心爱她一生的丈夫。

还希望，月平细老来世能够做她的母亲！用伟大的母爱去弥补他今生最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