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
沉痛追悼叔叔朱尔俭
叔叔朱尔俭昨天过世了,我的心,有过一阵异常的难过。恰巧我昨天的一篇文章,关于土地流转和光伏发电,第一次声讨了家乡的女县长,导致各种官方和民间的电话纷至沓来,事关删帖,把堂哥朱定峰的报丧电话也淹没其中。
所幸没有忽略,不像有些人猜测我批评县长我有精神病那样,我把电话给堂哥打了过去,顿时噩耗传来,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我和叔叔朱尔俭之间的情感,外人是很难理解的,而心中这份悲痛,如同一杯放了黄连的米酒,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滋味。
叔叔尔俭才七十出头,不幸身患癌症,医治无效,带着一份遗憾匆匆离开了我们。
叔叔尔俭是我们老朱家唯一一个,从大集体时期走出去参加工作的人。我和他有过一段时间的交集,而关于他的故事,也是我童年听得最多的一个传奇。
在我小时候,奶奶经常讲故事我听,而叔叔尔俭的故事,也似乎讲的最多,奶奶讲的时候还有些愤愤不平,讲述中还不断的声讨问责大父。奶奶常说,是大父朱月炎一手毁掉了叔叔尔俭的一生幸福。那时候叔叔尔俭走出了罗田,离开了家乡,在黄石一家国企做质检工作,好像还是纺织技术方面的工程师。人年轻有为,加上仪表堂堂,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很快就被一个女同事喜欢,而就在这时候,大父自己当家作主,给叔叔尔俭定了一门亲事,还打电话催促,要他立马回家结婚。叔叔尔俭回家央求大父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但大父怕在凤山镇丰衣坳那边丢面子,自然不允许,同时威胁,如果叔叔尔俭不听话,立马就让他滚回来。大父那个时候是小队组长,又是我们老朱家的老大哥,在人民公社大集体时期,大父是有这个权力的!那时候农业是其他行业的老大,走出去参加工作的人,只要家乡人打个电话说缺劳力,任何单位就会立马放人。叔叔尔俭知道厉害,他实在不愿回到农村,再去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只得怀恨藏悲和女同事分手。所幸女同事深明大义,没有对叔叔尔俭有过多的情感纠缠,或许这其中是有真正的爱情,他们在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的祝福中,女同事黯然离去,据说还主动调离了单位,去别的地方工作了。奶奶每次讲到这里,就咬牙切齿的骂大父,拆了一对好姻缘!有时候还当面骂,大父是个比较留恋封建家族礼教,也是一个尊老爱幼的人,在奶奶面前,他还不敢顶嘴,只得说,错已经错了,你就不要怪侄儿了。
叔叔尔俭每次从黄石回来,都要到奶奶这里坐坐,在大父专权专横的包办下,叔叔尔俭还是和凤山镇丰衣坳村的裴姓女子结婚了。从此,两个人不幸的婚姻也开始了。裴婶嫁到朱家,新婚不久就开始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后来,叔叔尔俭在我奶奶的劝说下,才和裴婶有了夫妻之实,先后生了两个孩子,大孩子叫朱定华,小孩子叫什么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小名叫细华。裴婶这人其实很勤劳,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美中不足的是患了鼻窦炎,时不时的流鼻涕。最糟糕的是这个病还治疗不好,反复发作,厉害的时候鼻子还散发出一阵阵臭味。叔叔尔俭最不能容忍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大集体时代刚刚一结束,在改革开放初年,叔叔尔俭就提出了离婚。裴婶的病只是一个外在的诱因,他和裴婶其实也是实在合不来,性格不合,文化修养不合,再加上两地分居,也实在没法一起过。于是,叔叔尔俭成了老朱家第一个离婚的人。大父那个时候病已经上身了,虽然他总以老朱家的族长自居和多管闲事,但这个时候已经是有心无力,他的面子也终于失去了,他再也没有权力和精力去阻止叔叔尔俭向法院提出的离婚。那时候离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裴婶因爱成恨,再加上大父在她的身后给出谋划策,于是裴婶就坚持不把两个孩子给叔叔尔俭,也不同意一人一个。叔叔尔俭也是铁了心的要离婚,不给孩子就不给孩子,带着对大父的怨恨一怒去了黄石。
几年后,叔叔尔俭因为第二次婚姻,把工作关系调回了罗田,在罗田农机局上班。据说是张金山做的介绍,叔叔尔俭和一位姓闵的女子缔结良缘。直到这个时候,裴婶还不死心,还是在大父的鼓动下,又出了一个阴招,就把大孩子朱定华送到叔叔尔俭那里,要他负责赡养。裴婶这是存心恶心叔叔尔俭的,她和大父料想,有个拖油瓶的孩子存在,一定会破坏叔叔尔俭的第二次婚姻。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叔叔尔俭的新婚妻子,也就是我的闵婶,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妇女,她不仅开心热情的接纳了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儿子,还去医院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开启,凡是在国家单位上班的夫妻,只能有一个孩子。闵婶为了叔叔尔俭,为了他们的爱情,就牺牲了自己的亲骨肉。以致后来奶奶常说,叔叔尔俭有福气。
叔叔尔俭再婚后,尽享齐人之福,过了几十年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叔叔尔俭的遗憾是从孩子朱定华离家出走的时候开始的,朱定华一走就是几十年,一直杳无音讯,直到叔叔尔俭离开人世。朱定华走的那年,大概二十来岁,他走不打紧,害得他的女朋友,那个痴情的女子,也等他等了十几年,直到三十多岁才把自己嫁了。
闵婶是在叔叔尔俭之前离开人世的,那是在罗田龙凤高中的大门前,叔叔尔俭和闵婶一起在街上散步,闵婶看到一辆小车向他们夫妇驰来,闵婶本能的把叔叔尔俭推到一旁,而自己却被小车撞了个正着,未留任何只言片语,当场就离开了人世。
叔叔尔俭哭得死去活来,从此人郁郁寡欢,时间一长自然肺部受损,重病也就跟着加身。闵婶离开后的四年里,叔叔尔俭在小儿子和孙女,外甥女们的关照下,在一片亲情的呵护声中,度过了他人生最幸福也最痛苦的岁月。亲情有爱,疾病无情,人生就是这样残酷和美好。
1996年,我在罗田搞周易研究协会,叔叔尔俭那时候已经早退,由于孩子朱定华的缘故,他也迷上了易经,他也加入了我创办的周易研究协会。那个时候,我经常去叔叔尔俭的家,他常常问我,能否预测出朱定华什么时候回家?遗憾的是,他每一次的问卦,卦象都在空亡,子孙爻次次都在旬空的术数里。他也是看的懂的,我也没法撒谎,但我可以想象,当时他的内心,是多么的难受。好在每一次,闵婶都在旁边救场,不让叔叔尔俭有太多的伤感。
叔叔尔俭是个厚道人,工作兢兢业业,对人坦坦诚诚,在罗田农机局,那是有口皆碑。在罗田街上,每次遇上他单位的同事,谈起他的时候,人家就会对我说,你叔叔,是个好人啊!
叔叔尔俭的葬礼,比较简单,由于殡仪馆不允许请道士唱道情,再加上叔叔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又因今年的特殊原因,所以一切就只能从简了。
写完这篇文章,想起叔叔尔俭坎坷的一生,我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特别是看到1996年罗田周易研究协会部分会员的合影照片,回想往事,更是含悲。
朱泰安
2020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