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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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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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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贾趣事

(小说)

作者:周廷发

老贾的事,我真是不好说,从生活中讲,我和他是师范同学。从亲缘上说,他父亲是我三大爷的外甥,多多少少我们还有一些粘连。因在学校时,他总是冒充老大,所以同学们见面都叫他老贾。他也时时为自己这“老字号”而光荣自豪,大凡学中文的都知道,老指在先、在前、年长、尊敬、较高、经验丰富等,因此,大伙叫他时,他的脸上总是挂满了微笑。

这些都是我说的题外话,其实与老贾的事无关。

老贾这段时间忐忑不安,因为马上就要实习了,他认为实习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就像自己老被姑娘踹了一样头疼,但不论怎样,这道关还得硬着头皮闯下去。

经过几天几夜的奋战,老贾熬成了红眼圈,终于抱着实习教案走向了辽通市铁中三年五班的教室。在进门前的片刻,他用手捋了捋自己那油光锃亮的背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正了正自己笔挺的西服,心中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不慌,不乱。

他从容而勇敢地跟在班主任周老师的后面走进了教室,显得非常老到,从同学们那闪烁的目光中,他感到了自己形象的高大。

同学们,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实习老师为我们上课。周老师站在讲台上向同学们做了介绍。老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随后,周老师坐到了教室后边的左角空位上。

他迅速地向同学们敬了个礼,用目光扫了一遍,轻轻地把教案放到讲桌上,稳一稳自己那怦怦跳动的心。

上课。他立立正正站在讲桌前严肃地喊。

“唰”的一声,同学们都站了起来:老——师——好!

老贾第一次见到这样庄重的场面,顺嘴就溜了出去:下课。

同学们都感到惊诧,一个个都拉直了眼睛瞅着他。他也感到自己说走了嘴,脸上像春秋季节一样,绿一块黄一块,犹如菜地经过了一场霜。

他慌忙喊:下——下——,坐下!

同学们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全都笑了起来。

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坐在左角的周老师站起来说。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一笑他心里更发怵。他瞪了一眼同学们,用鄙视的口气说: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笑个六并,俗气。

他说完咧了一下嘴,仿佛是自己的舌头不好使唤才说错的,他慢慢地将双手撑住讲台,轻轻地晃动两下头,然后说:同学们,我姓贾,叫贾有明,今后叫我贾老师就行了。他的语气不象喊上课时那样高了,显得平和多了。

今天,我教同学们学习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说完,他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进行板书,他怎么写“桃花源”三个字都不好看,他自己也感到不满意,写了又用手擦,擦了又写,反反复复三四次,都不如意,他有点急了,顺手拿起黑板擦,把所写的字全擦了,随手将黑板擦揣进了西服兜里,于是,他又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他越是一笔一划地写,字越难看,好象粉笔和手都故意与他做对似的,他再一次转过身来找黑板擦,可怎么也找不着,心里就更加慌乱了,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向外冒。

同学们看着他慌乱的神情,都暗暗发笑,老贾也惶 惶无主,象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自己的准备和精心的设计一下子全崩溃了,一种紧张感布满全身,好像到处都被绑住了一样,没有一点自在的地方,像蹲在蒸笼里似的,汗水直往下淌。他将手伸进衣兜,摸出黑板擦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同学们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周老师这次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尴尬的面容无法用语言来表述,肥胖的脸上像土墙上刮了一层淡淡的白灰,白中透红,透灰,甚至是脸部的痉挛。他感到自己丢尽了人,出尽了丑,心里像火烧火燎一样难以煎熬。在这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脑里“嗡嗡”的,好像神经中枢瘫痪了似的。他又急忙把手伸进左衣兜里,掏出手绢往脸上擦了一把,当他发现气味不对时,一看,原来是自己咋天脱下的臭袜子还吊在手上,同学们象看小丑和哈哈镜似的笑个不停。老贾感到自己特别窝火,就象往日喝多了酒,被别人打了一顿,还要给别人叫爷爷一样窝囊。他心中暗暗想:这时间为什么还不到,下课铃为什么还不打?可时间才刚过了十多分钟,他已有度分如年之感了……

说句实话,凭心而论,老贾来实习,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一点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几年在师范到底学到了什么东西,他心中相当有数的。学校强调素质教育,其实是放松了对学生的管理,把放松管理说成是以人为本、人性化教学。特别是那些崇洋迷外的专家、学者及教外语的老师,大量夸大外语的作用,漠视母语的根源,因而使得中文系日渐西沉;这也是中国教育的一大悲哀。老贾没有学好中文也情有可原。至于他是怎样考上学的,他自己也感到是个迷。反正录取通知书是他妈给他的。要说讲条件,谁也赶不上他,论外表,他长得高高大大;论家庭,他爸是副市长,他妈是财政局长,家中要什么有什么,可他就是不好好学,在师范,每天上完第二节课就到外面喝酒去,或者领两个女孩去迪厅蹦。他喝酒很仗义,有句口头禅:喝进千言万语,吐出一片真情。有时喝得脸像猴子屁股,眼像兔子眼,然后再到班级耍一通,弄得班级不得安宁,多数同学都烦他,但也有几个犯贱的女同学,有事无事逗他两句,甚至还嗲声嗲气地夸赞他,说他有男人味,够酷够帅。那样子恨不得马上扑进他的怀里,或者痛痛快快和他睡一觉。老贾也如坠五里雾中,乐得情不自禁,飘飘然。就是不喝酒,他在班级也坐不住,像屁股上长了钉,有事无事到处窜,两只眼色迷迷的盯着漂亮的女同学发傻,尤其是那些性感的、坦胸露腿的、带有几分骚味的女同学,他特别喜欢。

面对老贾的这些行为和举动,学校的一部分老师,甚至包括校长在内都对老贾笑脸相迎,露出一副和申相,主动和他打招乎。个别老师上课时,还让老贾去帮他办事。

老贾在学校很是光彩,可以用呼风唤雨、八面威风来形容都不过。就连像我这样老实认学,自视清高的人,有时也都对他产生羡慕,甚至还对自己有羞愧感。事实上清高是一文不值的。我只有在考试时,或者在实习时给学生讲课,才多多少少地找回一点点轻薄的自尊。

老贾故意“咳、咳”两下,在黑板上写下了“桃花源记”几个字,这次他感觉字好看多了,他看了一眼班级的所有同学,用手指着教室右后角的长得胖乎乎的男同学说:你把课文读一遍。这个男同学叫张冠,是班级里活跃分子,平时同学们的行动都以他为标准,所以刚才他笑的时候,同学们都跟着笑了起来,张冠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读着,当读到“黄发垂髫”时,停下了,把头歪在一边说:老师,‘黄发垂’后面那个字我不认识。老贾一听懵了,他根据本不知道读到那里去了,急忙说:那么简单的字你都不认识,那你刚才笑什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老贾慌忙看了看说:课后有注释,你不知道。

张冠傲慢地撅了撅嘴,看了看老贾一眼,翻了翻课后的注音,把文读了下去。

老贾为了弥补刚才的丑态,讲解时,声情并茂的说:陶渊明是我国古代的散文大家,他的成就可以和俄国的普希金、印度的惠特曼、泰戈尔和美国的艾略特相比。

老师,惠特曼不是印度的,他是美国的著名诗人。老贾还没说完,刚才读课文的张冠就站起来眨了眨眼,不屑一顾地纠正。

老贾一时哑口无言,脸上红一团青一团,所受的羞辱是他始料未及的。记得上个月他和铁路菜市场的哥们亡命徒陈振军、痞子赵连琦、史浅波在醉花楼喝酒后,去勾惹、调戏一个风艳的姑娘,结果被另外几个人一顿痛打,打后,被拽到一个旮旯,“哧哧”将一股热尿浇到他们几个的脸上才算完事。而老贾觉得,这个侮辱是晚上,没有人看见、知道,白天谁也不认识谁。而刚才张冠是当着全班五十多个同学的面,给他脸上一巴掌,不,是五十多巴掌。他心里感到有些憋闷。心里恨不得治一治这个小胖子。这时他隐隐约约觉得肚子有些不适,肠子里种东西在拱动,有要放屁的征兆,他急忙用黑板擦“咚、咚、咚”地敲黑板,想趁黑板擦响的时候把屁放掉,结果用力过猛,黑板擦掉到了地上,同学们是静了,他刚弯腰去捡黑板擦,“卟咚、卟 咚”的放出了几个屁来。

同学们笑着,笑得喘不过气来。这时下课的铃声终于当当地响了。

同学们,感谢贾老师为我们讲课。班主任周老师站 起来带头鼓掌。

老贾的脸上挂满了说不出的滋味、感觉和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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