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梅瑞的娘家在月牙湾东边一马平川的骡子滩梅家庄。老爹在解放前学得一手石匠的手艺,是新营镇方圆上有名的梅石匠,年轻时在临洮给一家打石磨子,善良的主家看上他勤奋能干,又有錾石头的手艺,想必以后日子过的红火,就把女子嫁给他。随后解放军就上来,解放了榆中县城,农村就分田地,就合作社,再后来大炼钢铁,跑步向共产主义,吃食堂,六零年挨饿,现在又闹起文化大革命,运动一个连一个。作为老农民,老两口只知道劳动,拉扯子女,日子也过的紧紧张张。现在也快六十岁了,这些年来,批资斗修,农村里啥手艺也没处试展,天天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老妈是一个典型的良家妇女,温柔谦和,不争不吵,老把吃亏当便宜,有很好口碑。大哥把母亲的性格完全遗传,性格温和绵软,但遇的嫂子蛮横,两口子三天两头子就摔碟子拌碗。他妈劝说,“你遇上那样的老婆,就认命吧,那又不是鼓敲着听响声。”有了侄娃,大嫂也常指槐骂桑树,指僧骂和尚,一家子不得安闲。梅石匠看到这个情景,就给生产队说了一下,要了一坨子地方,椽子备上夯起围墙,伐倒自家的白杨树盖三间房子就让搬出去过了。二哥性格倔强而自私,结婚后不到一年,看到老三就要结婚,大妹子工分低,最小的妹子读书没劳动。就早早提出分家也搬出两口子劳动。因为劳力强,一年分到口粮多,日子过的稍微好点。就苦了个两个老人,两年前三哥结婚,三嫂老实贤惠,勤快谦和。老人说啥就满口答应,从不给老人放冷脸,虽然吃的紧张,却让两位老人心里舒坦了。
这时候,梅瑞大哥,二哥的两个孩子看到爷爷奶奶家饭熟就来,两个老人和三嫂看着侄子娃苦巴巴的嘴脸,不忍心就要给。一家子的饭四个孙子就连抛带吃,往往弄得老人没有饭吃,或是不够吃。三嫂看到老人吃不饱,身体也衰老了,为了让老人吃饱,就往往默默等待到后吃。天长日久,三哥看到两家侄儿子如狼似虎地吃,而两位嫂子却对他们冷脸一个,就有时忍不住对侄子们说:“以后少来!吃你们的饭去。”
侄子不懂事回去就把这些话给大人添油加醋说出来,大哥不在乎,不生气,理解老三的难处。但他二哥就不一样,着气老三,跟上婆娘就骂老三两口子不好,两个嫂子看到老三两口子,就悄声骂,“把你憋死,我的娃看处老汉,看处他爷爷奶奶才来,你以为看出你们两口子来吗?”因为穷,家庭矛盾也就不少。
梅瑞过门后一年四季很少转娘家,有时想念父母,抽个天阴下雨的时间去看上一趟,娘家里的饭都不吃就回来,弄的三嫂和头发花白的老妈很不素心。
前年冬天,李贵出事不久,老爹就来接她回娘家,背着大外孙怀里抱着小外孙就把梅瑞接回去住了五天。梅瑞记得第五天傍晚,大嫂乐呵呵进来,那小眼睛眯成一道缝,大老远就嚷:“梅子,你就不知道转娘家的,我前几天还想着让你大哥接你来,你大哥还说啥?‘那就来了,接啥着呢?’我就说两个娃娃走不动哪们来?还没顾上来接你,你就来了,今年就好好过个年在娘家。我听着你来了就赶紧来看你,你就到我们家里也来浪浪吧,我是外人你大哥敢不是外人?”
梅瑞就说:“大嫂你说啥话呢,我把你们根本没有当外人!”
三言两句热情话,大嫂就忽然问“梅子,有钱给我和你大哥借给几十元,我们想着开春盖两间厨房。”
梅瑞就为难地说:“我哪有钱啊,大嫂子?”
“他姑父出事,生产队不是照顾你,赔偿钱了,难道没有?”
“那没有给一粒子,队里只是把这几年拖欠的口粮款全免了,那就不错了,我还敢要钱吗?”梅瑞真诚地连忙解释。
大嫂一听借钱遭到回绝,脸一下就冷了,“不借了不借了。你以后少用我和你大哥了!”就转过身悻悻地出门。
二哥那几天还进来看她,抱着她的阿力亲了一下,然后说上几句宽心话就走了。二嫂到她走时也没有来看一次。只有三弟和弟媳就问热问暖,帮她给阿力喂饭,劳动回来就把阿辉抱起,逗着让喊一声三舅才就放下来。
她知道三哥和嫂嫂是可怜两个没有爹的孩子。当她进门第三天,三嫂就到公社门市部凭布票给两个娃撤来布做了一件新衣服。
在娘家的几天,看到大哥二哥的四个娃每到饭熟就来,眼睁睁看着,三嫂和父母看不过就只好把自己吃的饭碗搡过去让他们吃。她知道娘家口粮也紧张,再者大嫂借钱不成当时变脸使她感慨,也心意更凉。第六天早上起来,梅瑞就跌办回家了。梅石匠不忍心,但也觉得没法留女子再呆,向生产队请了假,然后背上阿辉,抱上阿力,一路给苦命的女儿说着宽心话,把她送回月亮湾。
去年她没有回过娘家,一方面拖家带口一个人回不了,再说他也不愿给娘家添麻烦。但梅石匠和老伴时间长了就来看看,三哥和三嫂也时间长,也来看她一眼。大哥二哥两家就很少来了。特别是大嫂自借钱没有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梅瑞小时也上过学,刚到学校念了小学遇上六零年遭起饿就离开学校,后来生活得到好转,能干动农活了。那时候在农村大人读书意识不强,重男轻女思想很浓,虽然各个大队办起学校,但大人送子女上学意识很淡,特别是对女孩子就更淡薄了,梅石匠就让跟上大人在生产队劳动挣公分。
梅瑞一年年长大,窦情初开,作为少女,也有一颗向往幸福,追求幸福,热爱美满生活的心。她爱唱歌,也爱看书,劳动时她也看《苦菜花》,看过《小二黑结婚》她羡慕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大胆,开朗,勇敢追求爱情的勇气。她劳动时常常摔着大辫子在社员中走动,爱唱歌,唱出的歌让全队老老小小啧啧赞叹。大人们就笑“把这个死丫头不要嫁到外庄!在跟前找个婆家。”那时,梅瑞就偷偷看上队里费家的红儿,红儿初中毕业,人长得英俊不说,而且能写能画,是什产队的记工员,知道的书很多。她看的《苦菜花》就是红儿借给她的。可他是那是个木头人,她多次暗示就是不知道来请媒人问(提亲)她。
后来,梅石匠把她嫁到月亮湾庄李家。
那天晚上她劳动回来,远远就看到大门老榆树上拴着一头瘦毛驴,走进门看到老成持重的阿舅,还有一个壮实,和她岁数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在家里抽烟喝茶,一个毛小伙子穿的有点特别,很腼腆的坐在板凳上。尕脚的老妈脸色沉重,忙着做饭,却让她梳头洗脸,说“引你的人来唠!”
梅瑞明白咋回事,她满腹苍凉,心意惶惶地洗脸。吃过饭,老妈就巍颤颤跑来,手里拿着一套蓝石布衣裤让她穿上,看到很恓惶惶的梅瑞,宽慰说“女娃子就这样,迟早要出门,这是上马裤你穿上!”
“现在生活好了,你出嫁婆家还有能力给了五十块钱的酒礼,也给你添置新衣裳。前几年,就用一背篼糖萝卜叶子换呢!现在新社会好多了,民国十八年哈(下)面逃荒上来的女娃子想找个婆家都没人要,早上起来庄子前大柳树下天天有饿死的呢!”头发花白的老妈看到她很悲凉的神情,就转过话题宽慰道。
一个糊着红纸的马灯照耀下,满脸胡茬的梅石匠就对她说“瑞子,就去吧!去了就好好过日子,不要让我和你妈愁就行了!”她觉得父亲话很少,却很悲凉。
娶亲的人喜气洋洋的催她出门,她知道这个家已经不属于她了,不要她了,就要走。
这时,老妈就悲凉地说:“蛋娃子,就叫背新娘人背一下吧,不要沾地,娃娃去了吉利些”
蛋娃子是梅瑞的姑舅爸。
一个妥实的小伙子二话不说,就背她出门。门外很黑,把她扶上达着被子的毛驴身上。毛驴脖子里的那串黄铜色吵铃叮啷啷地响,贴着红纸的马灯上一晃一晃,发出幽暗的红光,几个人说说笑笑走着。当时她多不爱走啊,心里很难受。她知道咋回事,心里酸酸的就想起费家的红儿,红儿的音容笑貌就像电影一样在她的心头播放不止,她就眼泪嗦嗦地流着。天上星星冷漠迷惑地看着她,毛驴子蹄子哒哒地敲击着地面,夜色漆黑弥漫,远山近水都钻在夜里,看不见啊!就像她迷茫绝望无助的眼。
一年后就生下了阿辉。后来老人相继过世,梅瑞和李贵就拉扯孩子。
李贵人年轻力壮,勤快憨实,很疼爱她。天阴下雨不出工,就和上草泥把屋子的里里外外的墙泥的光光的,就像新盖的房一样,李贵计划有方,梅瑞也能吃苦,手巧。把昔日破破烂烂的院子弄得整整齐齐,日子过得也算很和睦美满,在庄子上是让人羡慕的一家,阿辉到快四岁时,梅瑞就生下了阿力。有了儿子,李贵就有使不完得劲。在生产队干活不惜力,拉起架子车也跑在最前头,许多年轻媳妇子就爱跟李贵和她达对子干活。李贵割麦子也最快,常把其他人甩的很远。因为李贵的年轻有为,梅瑞也人缘好,家里常有人来串门。
日子不长,毛主席发表了“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的精神讲话,新营公社开始年年冬季搞起农业学大寨,红旗插在山上,并且豪言壮语要建成“大寨县”。“早上干到昏,夜里一盏灯。愚公移山,人定胜天!”轰轰烈烈的梯田大会战。
李贵就在冬季修梯田,为炸冻的像石头的土方就在没有回来。
那天早上寒风凛冽,李贵像往常一样出门时,梅瑞正在跟刚刚一岁多的阿力喂奶子。李贵那天走的有点特别,显得比往日勤快,早早就把屋子打扫干净,把厨房里的水缸担得满满的,然后走到炕沿前将睡梦中的阿辉用胡茬扎着吻了一下,梅瑞正在袒胸露腹的給阿力喂奶,李贵然后来到跟前,身上带着早上一股蒙蒙寒气在亲阿力之后就在她的乳房上亲了一下。
梅瑞就羞赧一笑,“你也想吃?”
“我才不和孩子抢奶头,杨楷文队长安排你们女人今天在场上砸粪,我们男的去修梯田,我就要走了再不见你了!”诡秘一笑就走了。
快到中午,从梯田地里就传来了噩耗。
梅瑞看着血肉模糊的李贵,她就是不相信,早晨活生生的他咋就成这个样子。
梅瑞哭的昏死过去,就被几个女人拖回家。
那天晚上,生产队就匆匆忙忙用白杨树订制了个棺木连夜把李贵埋在兑八屲后山上,就阴阳相隔。
梅瑞的大山垮塌了,一下子从天堂就掉进地狱,无比绝望,哭的天昏地暗,睡在炕上再起不来,她想不到一个大男人说死就死了,活生生的一个李贵,咋就这么一眨眼就埋进土里了,是不是没有死被人们埋进土里了?可是明明白白看见他浑身血迹,她咋喊也不给声气了,死了啊!不如自己跟上他一死了之,她当时就那样想啊。杨楷文派上几个老婆子晚上给梅瑞作伴,开导她要想开,还有两个孩子,你不能再倒下,要为孩子着想啊。
那段时间,八岁多点的阿辉并且动不动就问:“妈妈,爸爸咋还不回来,有的人说我爸爸死了,就是吗?”
“我爸爸他给我讲马寒山翻黑云疙瘩,那是马寒山上的那一条修行了千年的瞎蟒吐的雾。妈,你说是不是?”
“他还说那条瞎蟒修行了修了九百九十九年了,再有一年就要升天成仙,是一个从通渭上来的坏道士用箭射瞎的,那道士一箭后,瞎蟒就跑到尖山继续修炼成功。从那以后,尖山子发起白雨就下到我们新营方圆,但不伤害庄稼。可是马寒山发起白雨就只往定西下了,去打通渭,是报一箭之仇呢。我爸爸还说,以前通渭人年年要来到马寒山祭山,就是祷倒瞎蟒宽恕罪过,保佑庄稼……”
阿辉望着破纸糊窗子外远远的马寒山,想起这些故事,就自言自语的说。
看到阿辉傻乎乎的样子,再看看怀里要吃奶的阿力,她就心如刀绞。
腊月里,生产队照顾她,没有让她劳动。两个孩子要吃饭,正月里三天年过后,梅瑞就出工了。李贵出事时,阿力正是吃奶的时候。生产队考虑到她要照看孩子,就安排她到养猪场干活。刘俊德的女人詹玉云就是猪场的负责人。猪场和饲养院一并在生产队部的北边打麦场又临近队部高房子,形成一个四方形。站在高房子上饲养院猪场,打麦场一览无余。她家猪场离家近,能看护两个娃。
梅瑞对这个年近不惑的詹玉云影响里感觉是有点放荡粗野,因为她刚结婚不久就听过詹玉云缠小叔子的事。
刘子泉生有两个儿子,老大刘俊奇老实话少,老二刘俊德人长得干散英俊。五七年冬天刘子泉就给老大娶了尖山子詹家的女子,那时候老二也到了结婚的年龄。翻年引洮工程开始。老大刘俊奇就去引洮工地,据说就在放炮时被哑炮炸飞了。几个月后,老大媳妇詹玉云就看上小叔子刘俊德,就把兄弟照进门。
詹玉云跟生产队的男人们开起玩笑很放肆,说到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不管在场的人亲疏远近,说的肆无忌惮,可谓是痛快淋漓,常把那些男人说得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有一次在养猪场,社员们很多,高文化老爱开玩笑,看见詹云英正弯着腰给给猪分食,因为夏天穿的单,那奶子就随她一起一立随着身子闪动。高文化就色咪咪的说,“詹玉英,你的奶子好惹人,真想摸一下。”
“那你想咂奶不?”
“想,咋呢?”
那詹玉云就随口马上答道,“你把我叫一声妈,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让你咂,让你摸!”
把高文化弄得哑口无言,没有沾上便宜。郭建华笑道,“文化,骚情够没有?把你娘惹去!”惹得大家大笑。
一天下午给猪过食就没有事干,太阳暖烘烘的,两人取来小板凳坐在院里做起针线活。忽然,詹玉云看她好久,怅然地说:“妹子,你要相信命,那是你的命。再别想他了,那是前世的虐债,他讨完就走了。我和你遭遇差不多,但我想得开,你要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以后看上哪个男的就追上过是了!”
詹玉云的遭遇和梅瑞差不多啊!可谓是同病相怜。但詹玉云的个性开朗,从不在乎。
慢慢,梅瑞觉得这个女人坦诚善良,泼辣,心直口快。更让她刮目相看的是詹玉云竟然会吹笛子。当她第一天走进养猪场,在詹玉云值班睡觉的房子墙上挂着一个深红色一头缀着红穗子的一根长竹笛,就觉得新奇,但没有想到是詹玉云的。一天下午,在一起养猪的张佳佳喂完猪,坐在门槛上随口哼花儿:
花儿吗本是心上的话
不唱由不得个家
刀刀儿拿上这把头割下
不死者还是这个唱法
……
没有想到,詹玉云却在屋子里就吹起竹笛来,笛声委婉悠长,合着歌声袅袅地飘了起来。于是张佳佳就又唱起来了:
上的(吗),高山(者),望,(那个),平川
平川里,(阿就),有一朵,(着)牡丹,(吆)
看去,(是这),容易,着(啊吆)摘取着难
摘不到,(奥),我手里,(者啊),也就枉然
……
起初,梅瑞没有素顾,不注意听,但很快就被这优美的歌声,确切说笛声打动了,吸引了。那歌词火辣辣的,有悲怆,有苍凉,如泣如诉。更有抑郁,粗犷,豪放,悲凉的迷人。她小时就爱唱歌,这几年生活的磨难使她忘记唱歌,想不起听歌,这一会,从这猪场里荡起的花儿,在她干裂的心田就像绵绵的惠风吹过,又像细细的雨珠洒落。笛声,歌声伴合着,飘出小屋子,荡漾在猪场里,飘上湛蓝的天空。猪圈里大大小小猪丑陋而难听的嘶叫听不见,梅瑞看见那些猪也竖起耳朵,姿态各异,一动不动了。
张佳佳唱罢,看到詹玉云意犹未尽,很来兴致,就问:“你还会吹啥歌曲?”
詹玉云就笑道“只要你会唱啥歌,我就会吹啥歌!”
“那你为我们再吹几个歌子,今个让我们三人开开心!”
因为张佳佳能歌善舞,前几年在大队文工组里唱歌跳舞,刚才她歌声惹导,詹玉云来了兴趣,欣然一连吹了好几首花儿,还有那些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唱段。
随后梅瑞就知道詹玉云根本没有进过学堂一天,因为她的哥哥那时是阴阳,她就在哥哥学习念经时,她站在一边就学到好些经书上的字,吹笛子就是跟上哥哥学会的。“这笛子就是我出嫁的时候,我哥走了几十里从榆中县城里给我买的。”詹玉云在说他哥哥时,眼神里充满了兄妹情深。
梅瑞就默然想起自己的两位兄长,就默默地,忧郁望着对面层层梯田的兑八屲陷入沉思了……
梅瑞慢慢从失去李贵的伤痛中走出。一天,想起李贵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渺渺茫茫时,就对詹玉云说“他从不早上亲孩子,给水缸里挑水,那天临出门他还亲我,明明告诉我缘分尽了,我就是不明白”
“在别想了。” 詹玉云就严肃的说,“你想,我头里那个死男人,那往洮河工地上走时,他就怪怪地对我说‘我去就在不来了。’你看果不其然,那死鬼就那个去路。我认命。人相信命心里就不苦!”
梅瑞幽幽地说“嫂子,我和你想不开有啥办法呢?又不是跟上他们去死的。”
为了不耽误劳动,她常常把两个孩子带到猪场,忙起来的时候让不懂事的阿辉照看最小的阿力。月月公分不耽误,即便这样,她去年分的口粮也不够吃,幸亏杨楷文队长通情达理,考虑到她没有男人的艰难,就尽量多借存粮,去年就预借,秋后扣了,今年又预借了两次口粮。
上次再借口粮时梅瑞愁眉不展。杨楷文就安慰她说:“先吃吧,没有了就再借,蛇蜕皮那个过着就行了。现在又不是你一家缺粮食,愁撒子呢?六零年都熬过来了,过上几年娃娃长大就好过了。县委郭书记说三年前毛主席发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教育教育再教育,现在已经开始让那些上海娃回呢!现在形势慢慢变得好呢,党中央时时在调整政策,为老百姓着想呢!郭书记还说以后农民的日子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你就安心过日子,以后有可放的男的找上一个,娃娃,不要害怕!队里人不会眼睁睁看着把你娘儿们饿死!”
杨楷文就像一个自己的老人一样和蔼,慈祥的宽慰她。
前天晚上,她家就没有口粮,她又一次到队长家里借时,队里余粮借完了。杨楷文说这几天借粮食的好几家子呢,你先想办法过上几天,队里就打碾些先分点口粮。梅瑞听到让她想办法,就急哭了。
杨楷文怅然良久,低低说“娃娃,你不会月亮底下偷偷掏上几窝子洋芋吗!炖洋芋糊糊也饿不着啊!不要叫人发现就行了!”
就这样,就发生了被陈俊巡逻看见时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