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通晓《铁与绸》一如穿越古老的时间,进入张炜的诗性宇宙,但他叙述的不是别的地方,也是我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苍穹。时间千年和万年的回溯仿佛都在《铁与绸》的纹理之中响彻四野。处于本能的归乡或者诗歌的魅力所在,我需要虔诚为另一位葫芦娃去到达东夷国,做一位东夷人。在所有的在场和不在场之间重新上场。在我看来这正是这部长诗的成功所在。
在这读部长诗之前,我刚读完了阿莱霍·卡彭铁尔的《人间王国》,这部短篇小说是让我的阅读建立在一个奇异的国度,异化的万物都带着神秘的色彩,人也可以长出翅膀博弈于这个世界。当我对这些陌生化的时空纬度还没有消解对他的兴致时,就直接进入了张炜的《铁与绸》,在这个矛盾和对立的题目中,我首先得到的是感官上的冲击,哪怕我还未能了解东夷国,还不知道张炜所指的都深入历史的深渊,那里的每一个出处都带着历史的滚烫余温。铁的锻造正在那个时代盛世,丝绸的柔韧正深入人心,铁与绸也都属于东夷国的一种生存技艺。文化和文明都在那里源源不断。但这依然不妨碍我对这部长诗的兴致,也不妨碍我从阿莱霍· 卡彭铁尔的语境到张炜的语境会有什么隔阂,反而他们具有共通性,都带着奇异的翅膀,煽动着历史的火焰,让我能够安静在他们所属的时空当中,无论是小说还是诗歌都属于语言的范畴,它们都在提升内心感受。而我也只能用语言去尝试着语言的难度性寻找着一种高踞的可能,也试图学习他们的语言冒险,重组着世间物象的所有可能。在那些斑斓和奇妙之间被那些事物引领更远。
张炜的《铁与绸》也是他的精神家园。他建立在一切的恢宏又熟知的大海边:烟台龙口市。诗人所属的精神地域无法选择,也像宿命。但我确信所有的开阔和广袤都属于这个向着东方出发的人。东夷史的博士,他的半岛之旅不光越过大地,也会深入大地的内部,一部东夷大地的史诗大书,他用20年在翻阅也在普度。荷尔德林说:诗人的天职是归乡。张炜一直处在归乡的路上,他从不停息对故乡的热爱和挖掘。为此我也觉得惭愧,我只是处于表象的陈述故乡,从没有想过故乡的历史,铁的锻打敲击着沉睡着的大地,万物醒来,万物也都像一部大书有了册页之光。暗处的光明是一块煤千年的埋没和沉浮。草木的轮回也是文明的初始。渺茫和空阔都在扩张之中。无限之中。
《铁与绸》在长诗的基调之上进行着时空的对答,每一个章节都将提纯着一条思想的河流,我相信那些光芒也在流向大海,古老的东夷国越过时间的长河又回到了大海之中。从没有走远的事物,在诗中一召唤它就会回来了。七个兄弟也是一个张炜之一,他们行走的热土在大地之上,也在《铁与绸》的现实精神之中有了更多的宽泛的空间和意义。诗人将现实切片回归于历史的常态环境,有了心灵的本原回归和语言视界,这对诗歌的审美也是另一种提升,张力的体现在历史和现实的碰撞中异化了所有的奇异之美和美学发现。更多的精神伏笔,在历史的隧道延伸光环,去救赎着枯萎的世事或现实的荒谬。七个兄弟深入大地的旷世之中,似乎也是深入到东夷国的人间烟火之中去驻留,也是在行走。“苦寻那片/绿阴,那寂静中的淙淙之声/和阵阵芬芳,你温暖如春/地大物博,你袒露的光泽/和沉默的簇拥……”一切的在场也是一切的关联,七兄弟也在东夷国的任何一个时间的接点上。他们在深挖也仿佛在重造那些古老的文明。当历史的鼎像一个重物压向他们的怀中,我读到的也是历史的喘息,一个王朝的再现,被诗歌营造着它的悲欢。张炜在诗歌的彼岸又在建立一个诗歌的此岸,我看到的茫茫又是一种狂喜。“怀中紧抱的是/一尊破碎的鼎,我们/日夜无眠,为/王朝装殓”。为此我也确信张炜也在纠葛历史的疼与楚疼。这也是诗人的悲悯所在。情怀所在。诗歌在自然中提炼情愫是诗人超验的语言能力。诗句所衔接的历史空间也随之扩张。
张炜和阿莱霍· 卡彭铁尔都在大自然的博物学中探究和发现。植物随时跳跃在字里行间。作家将灵魂回归在万物的姿态中,也像灵魂的归依或者心灵的释然。但我都看成闪光的思想在构筑着庞大的精神体系,趋向于万物的形式在亲近这个世界。那些植物在《诗经》也在《楚辞》之中它们也在共性一种美。我也再次确信历史的根系延伸在诗里和诗外。美学的视域属于时间。张炜再次又阐释了一种诗歌不可缺少的精神图谱。那些植物正以一种本性的柔软点燃我们况味的生活。弥合了心灵的漏洞,爱那些植物的灿烂和盛大的天空,是我们也在自我的情感发现中找到一个可以囿于的孤岛或最为静谧的驿站。“今天是/月亮最大的一天,时候/一到,碎石路就会/飞溅尘烟,外祖母把山楂花/插进陶罐”。是啊,那些花朵洁白如雪,正感染着我热烈的心。每一个章节都会有这些柔软的铺垫,当然也不是铺垫,这是诗人的及物能力。被那些柔软捕获的是我。往往我会沉寂在那些意象之中去臆想,我正在轻嗅着那些形似虚无的花草。“从春风扬起到/小巧的柳莺,五彩/尽染,仙女/环列,手捧风信子/和璀璨的水晶”,你会在那些色彩中迷离,又在确认它的真实存在。也像一个诗人赐予给读者一个高处的乌托邦,可以抵御一切现实的暗淡。诗人的灵魂在驾驭也在承载一个诺亚方舟。
当一切的玄秘在东夷国的遥远之中被拉近了现实,诗歌为读者提供了可以亲近的一个立体空间,每一个章节也像一部《史记》,在叙事的层面铺展着事物的层次和高度,诗人也在先知先觉中引领读者越走越远,去伸向内心的高远像一片幽深的湖水或高耸的云端。“与往事相依的/奇异和邈远,合而为一的/极限和无限”。布拉德利说,诗歌的一个作用就是给我们印象,不是发现什么新东西,而是回忆被遗忘了的东西。在我们读一首好诗的时候,我们会想那一切的存在之物。张炜很好的掌控着诗歌的在场感和存在感,是将读者从各个位置都调配到了东夷国。东夷国也像一个磁场,在出口和入口之间我们都通向了《铁与绸》。张炜也在一场场切肤之痛的生命体验中去完成诗歌的撕裂感和使命感,语言的震撼往往也会是一种无声的力量迂回在内心久久。“在画笔和/钢钎交换的隆冬,万千忧丝/包裹一只蚕蛹,何时化蝶,那场/挣扎啊,有飞翔就有/撕碎和告别,有火并就有/生命的重建,把完美的壳留给/完美的一生”。这些句子都是带着利剑和刀锋的寒光,也会刺痛读者,但颤栗着的感官一定是因为语言的极致。
《铁与绸》在历史的切点上也进入一个张炜所设定的时间之瓮中。瓮的材质不同,它所呈现的缠绕方式或对弈方式也不同。历史的瓦楞在时间中擦试尘埃,什么样的经历都有它的影子和声息,我们只是跟随张炜去进入一个巨大或者更为巨大的瓮中。我们抛开史蒂文斯的坛子。只看张炜所建立的诗歌秩序,它在时间中燃烧历史的恒温,去保持着一种警觉和绝响。我站在我所生活的大地上,察觉了一些所不曾知道的时间隧道,都在通向东夷国。好在万物相通,哪里都可以找到切口。《铁与绸》在次让我在诗歌的学习中回归于历史和东夷国的文化。我也在用火图腾着一只神兽,去探寻那个时空的隐秘迷宫。当然那里的丝绸不仅用来做服饰,更多的是它柔性了人性之美,我也想在那里做一个柔弱的女子。又不但但是开篇的葫芦兄弟。读者在诗人所设定的空间也会多了贪欲,去占据一些角色。我想这是张炜的不同所在。他的诗歌是建立在故事的延展之中,也延深了事物的外沿。这是他的长诗给我的学习借鉴。《铁与绸》的瓮,具有现实意义又具有纯诗的可靠性,辩证于它的审美,是它吸纳了整个时空,时间的某一刻只是一个瞬息,但都在一只瓮中。鹰隼也飞不出一只瓮,沧桑的王世也不会在一只瓮中留下遗憾,因为一切都在这里,从没有消失也没有丢失,《铁与绸》以诗歌的伦理去共通万物的在场。“看不见/了,一切都在/瓮中”,一只瓮概括了万物的现实精神。而读者是在阅读中和所有的事物在默默建立一种精神呼应。从而又有了诗人的终极关怀。
《铁与绸》是张炜20多年的学习积累和经验探索,可以看到他阅读了《易经》、《史记》、《诗经》、《道德经》、《论语》、《孟子》等一系列的古典书籍。他扎实又严谨的写作态度让我钦佩;《铁与绸》在漫长中抵达着诗歌的神圣秘镜,构建着它的无比坚实和无比柔软,以多维的思维体系去形成了它独特的诗歌方向。让我也有学习传统文化的冲动。《铁与绸》也像在古老的语境中去对碰着现实主义的差异感,布展着一个无限的诗歌时空和精神境地。《铁与绸》讲叙的故事也都延续在时间之中,与光阴并行,诗歌的力度平衡着时间的一切在场。永不会消失的也是一个古老的东夷国,和古老的文明所在。这一点与阿莱霍·卡彭铁尔的《人间王国》有了一个差异性结尾,这更是令我感到窃喜的。诗人不是犹疑现实而是在肯定现实。复活所有的光点。诗歌精神也照耀所有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