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母亲用手机给我发来一张图片,只见辽阔的苏北平原上一片金黄色,饱满的稻穗压弯了稻秆,乡亲们在自家地里忙着收割。这是一幅家乡的秋收图。
一年中的四个季节里,若细细地比较起来,我最喜爱秋天。我不仅爱秋天的清爽,也爱秋天的温和,更爱秋天的成熟。每逢秋日,家乡的田野便会褪去青绿换上金黄。
我家在苏北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世代以务农为生。自我懂事起,每当父母要下地做农活时,我总是缠着他们带上我。我并不知道怎么侍弄庄稼,只是觉得田野里的天地更加广阔,是个天然的游乐园。我会学着青蛙呱呱叫,也会追着蜻蜓到处跑。雨水充足的时候,我还常在水田里寻觅小鱼小虾的踪迹,经常能捕捉到不少。
我家有五口人,种着大约十几亩地。旱地较少,水田多些。正是靠着这些地里长出来的庄稼,父母养活了我们三兄妹,还供我们读了大学。母亲常说:“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粮食是我们的恩人。”母亲的话我深以为意。那个时候,家里不富裕,母亲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秋收时节。看着金灿灿、沉甸甸的稻穗迎风轻摇,母亲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一家人的口粮和孩子们的学费算是有了着落。
十几年前,收割机在家乡还不似现在这般普及,稻子都是用镰刀一刀一刀割出来的。记得每到秋收季,父母早早便出了门,天色微明,太阳还未升起。等我醒来,父亲已经开着拖拉机将第一车稻子运回了家。在父亲卸完车后,我会娴熟地跳上空拖斗,坐着拖拉机向我家的稻田进发。一路上,各家的拖拉机在水泥路上往来如梭。我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听便能分辨出谁家的拖拉机满载而归,谁家的拖拉机“虚位以待”。因为装满稻子的拖拉机很重,开起来颇费气力,烟囱会不断吐出浓烟。尽管收稻弄得人灰头土脸,乡亲们却个个喜笑颜开,尽情享受丰收的喜悦。
拖拉机越往田边开,场面就越发热闹起来。一望无际的稻田就像一张巨幅油画,色彩明亮,引人注目。大人们弯着腰,一手紧握镰刀,一手抓住稻秆。当刀刃触碰到稻秆的一瞬间,“嚓嚓嚓”的声音会萦绕在耳边,回响在整片稻田里。孩子们有的在田间地头追逐打闹,有的站在大人身后,帮忙捆扎地上已经割好的稻子。上了年纪的老人走在最后面,负责查漏补缺,不时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稻穗。
那时的农忙季节,庄稼人很是辛苦。在稻田里忙碌一整天,回家还得连夜将稻谷打出来。将稻子平摊在场院上,父亲便开着拖拉机,后面牵上石磙,沿着场院不停地转圈。连续碾上一个小时,稻秆和稻穗就分离开了。母亲跟在石磙后面,用铁叉子快速地翻动稻秆,让它们均匀受力,可以碾得又好又快。我坐在一旁的谷堆上,看着石磙在场院上打圈翻滚,心早已飞了过去。等到拖拉机停歇,我会快速冲进场院中,在柔软顺滑的稻草上,像石磙那样随意翻滚。父亲在碾稻谷时严禁我靠近,碾完后就不约束了,任我嬉闹。有时,我玩着玩着竟然在“稻草床”上睡着了。在梦里,我看见自己在稻田里奔跑,太阳照在大地上,眼前一片金黄。等我醒来,发现除了我身下的一个圆圈,其余的地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那一刻,我仿佛躺在太阳上睡觉。等到第二天阳光明媚时,将稻谷在场院上薄薄地摊开,仔细地晒上一两日,就可以入仓了。
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大地发生了巨大变化,农村也迎来了机械化时代,许多地方用机器代替了人力。待稻子成熟时,收割机轰隆隆开进田里,不需很长时间,十几个麻袋就装满了稻谷。如今,父亲跟在机器后面,显得轻松又自在。以前需要好几日才能收割完的稻谷,现在只需一两日便可完成。庄稼人几千年的种地收粮难题,在这个时代迎刃而解。
看着家乡的秋收图,我仿佛又闻到了母亲煮的米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