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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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金鹅栖息的地方
乡愁是什么？是孩提时牵牛吃草的一脉青山，是夏日中供我们嬉闹的一方绿水，是夕阳里炊烟袅袅的一片屋瓦……
——题记
我的故乡叫鹅城，我就出生在这个依山傍水的镇子里。
背靠岑山，南屏天柱（山），汾河经西一路南下，碾河绕南奔流不息，鹅城就位于这个得天独厚的金三角地带。古志里说，镇子叫鹅城，就是金鹅在此栖息过，老辈人也会捋着胡子指着东北隅名叫涔山的山巅说，那是“鹅城”之首，就是供金鹅饮水的地方。
镇子的魅力真大呀，硬拉着我去想它。那是一片古老的土地。说它古老，是因为她有了几千年的历史，几千年的历史酷似一轴拉不完的胶卷，实录了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悲欢离合，沧桑巨变。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说它神奇，是因为大自然赋予了她“汾碾交界处、青天一柱悬”的奇绝的杰作。
坡岭、山路、大桥、溪水、春花、秋草、高楼、草坪、公园、门楼……锣鼓、唢呐、道情、高跷、秧歌、鞋垫、窗花、寺坡文庙、岑山书院、护国朝阳寺、战国赵王城……这些镇里熟悉而又亲切的景物，散发着纯正缠绵的自然与文化光泽，使得镇子似一首清雅又浓郁的长长的水墨画：恢弘、古朴、恬淡、悠然。
镇子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经书，一缕风，一朵云，一滴露，都闪动灵光，蕴含淡然的乡愁，那里的石阶，被月之手抚摸得苔迹斑斑，那里的日影，被绿叶浸润得暗香浮动，只要打开，就好似从现代往历史的深处回溯，一页有一页的凝重，一页有一页的感动，一页有一页的恍惚，一页有一页的扑朔迷离：书里有先祖繁衍的印记；书里有故土绵延的风俗；书里有父亲，含辛茹苦，过早的走完了他的生命历程，留下了无限的遗憾；书里有母亲，屎一把，尿一把，炕上地下，家里学校，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书里有南北时鲜山珍海味的干货店；书里有散发着浓烈肉香的饭桌馆；书里有缝纫机嗒嗒动跳的成衣铺；书里有叮叮当当火花四溅的铁匠炉；书里有杯盘叮咚猜拳行令的小酒馆；书里有镶着玻璃门窗的理发室和照相馆；书里有门面宽大的绸布庄；书里有窄小得不易让人发现的镶牙馆和陈没简陋的文具店；书里有肉铺里挂着成片的肥猪，书里有盐店里摆着满箩筐的粗盐；书里有前院胖大娘，手提竹篮，破着嗓子叫买麻花老油条；书里有后院猴子哥，肩担箍桶，沿街吆喝羊肉杂割汤；书里有大胡子操刀卖猪肉；书里有王眼镜掌勺卖凉粉；书里有铁拐李看鏊卖干馍饼；书里有孙长腿守桶卖豆腐脑；书里有冯奶奶手拿铁剪剪窗花；书里有谢师傅机声喳喳做裁缝；书里有古色古香的小戏园；书里有南来北往的大车店；书里有西关街的理发匠；书里有北门道的磨刀汉；书里有三道巷的豆腐精；书里有骡子院的吹鼓手；书里有孙先生头戴西瓜帽开大店铺子；书里有郝瞎子手拿枣木板说《三国演义》……书里有因受冤案所牵而祸及同僚毅然舍身代众受斩的重庆知府；书里有婆母患病后以乳供婆含用调治三年有“乳姑流芳”之称的重庆知府之妻；书里有一身硬骨、浩气长存的志士仁人；书里有悬壶济世、德艺双馨的一代名医；书里有献身梨园、唱红城乡的坤伶艺人；书里有行芳志洁、不惜倾家荡产共赴国难的爱国人士；书里有造福乡梓、营造东西护城林的知名显贵……
有金鹅的镇子，乡亲们智慧的俗语成串。有些俗语对生活中的一些生活现象表达得委婉细腻，淋漓尽致。小两口新婚一夜，恩爱之余，被窝里自是体会出了“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意；起早搭黑过日子,一句“有啥也不要有病,没啥也不要没钱”,把家乡父老追求美好的愿望说到了极致； 家乡的俗语包容了家乡人所有的情结。“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的感叹；“人穷志不穷”的抱负；“无事人睡的息心觉”的逍遥；“吃生米的遇上吞生面”的无奈；“牛头不烂，多费些柴炭”的执着；“大梁不正下梁歪，三梁不正倒下来”的隐忧，“脚踩两只船”的犹豫……这些俗语,来自生活的方方面面，连结着芸芸众生。所以说,家乡的俗语是地里种出来的,是镢头刨出来的,是石碾子滚出来的,是石磨转出来的,是放汉羊在山头吼出来的，是浣衣女在河里洗出来的……
有金鹅的镇子，剪纸别树一帜。山地、丘陵遍布的地理环境与淳朴、忠厚的人文社会，为家乡剪纸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必备的资源保障，乡亲们以纸张为原型，剪刀为工具，以人对客观世界的感悟而创作的这一镂空艺术表现形式，成了家乡人逢年过节、婚丧嫁娶、乔迁新居、过会赶集、生日满月、访亲会友和日常生活等民俗事象。家乡剪纸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大多取材于民众日常生活和民间习俗等。一般分为窗花和墙花两种类型，尤为墙花见长，其代表作有《姥爷送外甥》、《把尿》、《抿豆面》、《四姐挑菜》、《吃奶》、《二十四孝》等，通过剪纸把生活装点得丰富多彩，美化了民俗节日、婚丧嫁娶、衣饰绣品等文化空间，更为自己和家人带来心灵的满足和情感的慰藉，表达了她们朴素吉祥的美好愿望与理想。2000年被国家文化部授予“中国民间文化艺术（剪纸）之乡”的称号，使汾河岸畔的这朵古老的艺术之花，芳香飘出了县界、市界、省界……
在我珍藏的记忆里，镇子的西端有二十亩大的一片树林，据白发老人说，此林系民国年间一位名叫罗世燮的县长率众所营造。有树有草一片葱茏，蓊郁细密的使人在十步以外就认不清道路。在这钟灵毓秀的自然环境中，有生生不息的无数生灵。就野兽讲，有狼、山羊、狍子、野猪、野兔、野鸡、圪狸、五花蛇等10余种，它们的存在，增加了树林的恐怖和神秘；野禽有燕子、红鹰、啄木鸟、家雀、黑照雕、秃骨子等，它们在树荫里啼啭鸣唱，好像有唱不完的歌；奇花异草更是遍布树林，粉突突的是山桃花，金灿灿的是朝阳花，红艳艳的是山丹丹花，蒲公英、兰剑草、水仙花、喇叭花、荷花等40多种有名称的花和不知名的花，点缀整个树林；松、柳、杨、枫、樟、榆，还有高大的白玉兰，争相把青绿的树冠展开在天空，像一把硕大无朋的五彩缤纷大花伞。就是这片西树林，以它树的婆婆、花的迷离、构成了一个“夏聚麻雀、秋结蛛网、春染翠绿、冬披白绫”的人间仙境。
童年的事情总是难忘的。有次我们几个小伙伴，在老柳树上砍了一捆柴，兴冲冲却将走出西树林时，不巧，正好碰到护林老人。听四爷爷讲，他的护林历史，就像这西树林的历史一样，这儿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是绝不允许任何人损坏的。他爱护西树林就像爱护他的眼珠子一样。
碰到了人送外号的护林“黑包公”，那次，我挨了母亲的耳掴子。母亲此生就打过我这一次。
镇子的情结依然盘扎在心坎上，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忘，静心俯首，就好似耳际传来天鹅轻轻的鸣唱，养心暧人，亲切远长……
山西静乐县作协：张天柱
